柳扶微聽得“哐”一聲,覺得自己像是被一股極為渾厚的力量給彈了出去。
再度睜開眼已經是三日后了。
昏厥期間,這幾個妖人是如何逃出長安、避開搜兵、越過洛河她是不得而知,反正人醒來時馬車已經進了新安地界,順利的話,待天亮了再走一日,就能抵達紫山神廟。
盡管她是想誤導他們去闖神廟,畢竟換命是立馬就死,換條路沒準還能沿途尋個轉機什么的。誰曾想,這眼睛一閉一睜,距離教主給她的死期只剩不到兩日了。
嚴格說,等到了神廟被發現“圣人親至”“左殊同可開天書”統統都是謊言的時候,她就直接完犢子了。
事已至此,柳扶微也不去懊惱為什么不選“殺左殊同”了,就算她能重新見著他,他是能護得住她還是怎的;她倒是有機會殺他,然后成為在逃謀殺朝廷命官的罪犯沒準還逃不成,反正連累阿爹阿弟是沒跑了。
這么一想,好像也就真的只剩求神拜佛這條路了。
一旦想通這一點,進入一種“把命按時辰來活”的狀態,她整個人反而無比松弛,松弛到邀月和歐陽登都傻了眼這小妮子是中了什么邪,飯桌上葷素不忌,居然還主動和他們侃起當地的風土人情來了
“我阿娘以前是逍遙門的,逍遙門就在紫山隔壁的隔壁那座蓮花山上,紫荊鎮我也來過幾次,最有名的當屬紅燒黃河鯉魚、炸紫酥肉,噢,還有燜餅最絕了”
教主頷首“席芳,明早啟程,買些燜餅路上果腹,去扶微說的那家。”
席芳“是。”
剛碰頭落座的朱雀壇壇主問“咦,這位貌美的小娘子可是教主新收的徒弟”
邀月“”
歐陽登“”
他們這一行人雖然齊齊易容,要真沿途綁個小姑娘反惹人注目,柳扶微肯配合著扮演個任性小師妹,大家伙竟也由著,她說要換身能看的衣裳,邀月不甘不愿去跑腿,回來時還真捎了件色澤和料子都“很能看”的衣裳。
柳扶微拎起這件桃紗搭金腰帶的煙籠裙,皺眉“你不覺得太艷了么”
“我可是百花閣的臺柱,你敢質疑我的眼光如你這般笑眼含俏、朱唇豐潤的臉蛋,就是穿了一身白也裝不了空谷幽蘭,還是緋紅更能襯出你膚色。”
“”親朋好友都沒這么夸過她。
“不必感激,就當是袖羅教送你的斷頭禮。”
“斷頭”這個說法也是清奇。
沒人知道那夜靈域里教主和她說了什么,可邀月歐陽登他們不時將“斷頭飯”“斷頭禮”掛嘴邊,以至于她都恍惚是否神廟才是什么陰間門派。
要不然,教主大人豈會在臨近紫山時,不聲不響地隱匿了呢
話又說回來,這神廟的的確確不像人間所有。
紫山浮于云濤霧海中,遠遠看啥也沒有,仿佛被天際所隱沒,唯當臨近山腳,仰望山嶺如酣睡臥龍,方才體悟到這造化鐘神秀的一隅。
如果不是因為周圍太吵的話。
上山的路僅一條,眼見四面八方的洶涌人潮,連席芳也沒有比“硬擠”更好的路子,將抵達山頂時,已是人人氣喘吁吁,夕陽西下。
一縷陽光落下,重重云霧撥開,有人驚呼“看那就是登云梯,前邊就是天門了。”
登云梯,世人稱其為神仙登天之路,也有說凡人行此路必受仙人庇佑,古往今來,前來朝拜者趨之若鶩;而能真正越過那道天門,進神廟者,萬中不得其一。
柳扶微說進過神廟自然是瞎掰的,她想著神廟既號稱“渡天下苦難人”,她只需稱自己是朝廷命官之女,遭妖人所擄僥幸逃脫,知其意欲圖謀天書特來告知,他們又豈會將人拒之門外
此刻見筑如天橋的大門下人頭攢動,天門臺就是一片白璧無瑕的平臺,頓覺高柱上雕刻的“天門”二字替換為“斷頭”還真是貼切。
袖羅教諸人在后頭盯梢,想來是妖邪不能近天門,只有席芳多陪了她走了幾步“有些話不妨說出來,興許,我幫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