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霎時狂風起,塵煙遮天蓋地
兩股靈力浩淼席卷,一股來自天書,一股來自古靈椿,當風刮到最疾處,柳扶微憑空飄起,一切周身事物都變得極慢。
天光糊成一片,將支離破碎的天書耀得剔透,宛如一塊塊妖冶的寶珠,縈繞在側時還能聞到空氣中浮動的異香。
她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闖了禍,無限接近于把天捅了個簍子的那種。
天書都碎了,遑論鎖天書的陣法。神廟諸位高僧不知都被刮到何處,獨獨司照還杵在原處,她感覺自己像一片薄如蟬翼的葉,同桃花瓣一道緩緩落下,直待落到他跟前。
他斜癱在地,臉色蒼白幾近透明,驚夢似的望過來。
這也難怪,任誰看到本不該出現的人就這么大喇喇的從靈樹上躥下來,沒驚呼出聲都算有涵養的了。
柳扶微心里何嘗不是一片驚濤駭浪
起初只想甩掉手里的花蕾,哪料想萬人跪捧的天書竟有這么脆。
司照勉力撐坐而起,顯然處在搖搖欲墜的臨頭,柳扶微第一反應是“不會把太孫殿下給坑死吧”,她蹲下身,一面看他衣裳上有沒有破口濺血,一面問“你還好么傷哪兒了”
“彈、弓”
瞧他茫茫然看向手里攥著的兇器,她探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還看得到我還擔心你五感已經給天書吞了呢。”
“姑、娘、為咳咳”
瞧他吐字之艱難,像隨時都會背過氣去,柳扶微截住他的話頭“沒錯,是我,是我用殿下的彈弓將天書給毀了。”
耳畔盡是蕭蕭颯颯的聲響,司照神色難辨地看著她“你、到”
他應該是要問她是什么人,為何要毀掉天書云云。可她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怕是郁濃教主本人親臨,都干不出這么離譜的事。掰花瓣的時候更多是不愿做個“以怨報德”的無恥小人,潛意識里尚存著一絲“將功贖罪”的念頭,這下好,天書碎成了渣渣,別說破例救她了,就算大和尚慈悲為懷不拿她祭天,出了神廟那也是要按禍國罪論處的吧。
不等司照再問,她先開口“我知殿下此刻定惱怒不已,很抱歉,我心中怒意只怕比你盛得多得多,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想好好活還非要提到我,我本來好端端躲在樹上就想取點靈力來著”
司照被她嚎得那一嗓子嚎愣了。
千里長堤,一點一滴筑起來的生機,臨到頭就這么毀于一旦,她哪能不委屈的
“哪個答應陪你的你以為分享一點靈氣,我會感激涕零么才不會,這山上的日子這般清苦,一旦好了我逃都來不及。那些要你開天書的人也不會等你變成了一個五感盡失的廢人,哭不了、笑不出、連話也說不成,世上哪還會有人肯真心陪你”
說不清是對誰的憤怒,她滿肚子愁腸噴涌而出“一會兒天降紫微星,一會兒禍亂朝廷的妖人,一會兒又高呼救世主說的人莫名其妙,信的人更莫名其妙”
“依我看,道不同你便是妖,茍同才是友,說方是圓是他們,說圓是方是他們,說不定,逆天的也是他們”
鏗鏘一句,且憑年少輕狂。
說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大逆不道的話,明知太孫殿下聽不入耳的。
又想罷了,她不過就是一粒小小塵埃,哪堪得破人世間無數周而復始的世俗篇章
只是不想在人生的最后關頭還被人指責,她將懷中那本經書放下,撐著膝蓋起身想走,忽聽他道“且慢”
念著自己搭的這條命不能白搭,她回首“殿下,我不信你得償所愿,別無所求了。”
“這世上還有好多好看的事物你都沒瞧著,譬如這桃花,好看的人”
她一時不知說誰,只一頓,道“譬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