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雙解釋道“那是被招妖幡反噬的樣子,這只是個開始。”
李老的雙眼已經血肉模糊,流下的淚混著血紅與部分眼珠,但李老看起來并不在乎,就像他也不在乎同樣開始腐爛的臉。他只是又重新撫摸起了空氣,并且安撫般地道“別怕,阿黃,別怕,沒人可以再傷害你,傷害過你的人,都糟了報應。”
江笑還是不敢置信,他看了眼李老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眼空氣,終于還是沒忍住問道“李老,到底怎么回事,那些妖怪當真是你用招妖幡招來的”
李老聽到這個問題,并沒有否認,反倒是溫和地點點頭,像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老人,甚至還給他們解釋“是我,我將自己獻祭給了招妖幡,才換來了短暫的操控妖怪的力量,只是我一開始并沒有想到事情會惡化成這樣,我最初只是想用妖怪們逼這城里的人做一個選擇,沒想到失控了,我被妖物迷惑,最后反被操控,成了具行尸走肉,若非仙長們斬斷招妖幡與我的聯系,我只怕還不能恢復清明,所以,才要多謝仙長。”
岑雙聽罷,問道“你原本要逼他們做什么選擇”
李老笑了下,道“逼迫城里的人必須做一個選擇,要么他們活著,要么,將那位大善人從城墻上丟下去,讓他也感受一下,被拋棄、傷害、吞食的滋味。”
岑雙問他“是因為阿黃”
李老笑著道“是啊,是因為阿黃。”
阿黃是李老從小養大的一只大黃狗,陪伴了他很多年,于李老而言,阿黃是遠勝家人的存在。那時李老還很年輕,因為脾氣好,又孤苦伶仃,時常被無賴欺壓,他是沒什么脾氣,本著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處事原則,忍忍就過去了。可是阿黃通人性,它不可能看到主人被毆打還無動于衷,便總是會沖到前方保護李老。
可是再兇惡的野犬也斗不過手持武器的人,更何況阿黃只是一條瘦弱的家犬,那些流氓地痞被阿黃追著咬過好幾次后,早就有了報復的想法,便趁著李老出門時,攜了刀棍闖入了李老的家,將阿黃活活打死,拖著阿黃的尸體耀武揚威地離開了。
等李老找到那群人時,那幾個人正圍坐在一個破廟里,燒著火架著鍋,鍋里面還有個狗頭,大小不一的骨頭丟了一地,那幾人面孔是扭曲的,皮肉是松垮,像是還沒學會穿好人皮的惡鬼,正哈哈大笑著。
李老愣愣地看著那個鍋很久,又被嘲笑了很久,才從地上撿起一根棒子,想也
沒想,直接打了過去。之后,發了狂的李老竟然憑一己之力將那幾個地痞打得半死不活,而他也確實存了心要打死他們給阿黃報仇,可偏偏,有人阻止了他。
是尚且年輕的善人。
年輕的善人已經足夠悲天憫人,他匆忙命人將他們拉開,安撫了那些被打得凄慘的地痞幾句,便追問李老,究竟發生了什么,李老抱著木棍,身上也有很多傷,驟然聽到善人問話,大腦都嗡嗡地吵個不休,好半響才反應過來,剛要解釋,便被地上那些地痞搶了話頭,一個個說著,他們不過是吃了一條瘋狗,就被李老發瘋了一樣追打。
他們認出了善人,處處將自己說得很可憐,說自己無父無母無依無靠,饑腸轆轆只能以乞討為生,李老平素不愿意接濟他們便也罷了,居然還時常放狗咬人,今天是因為他們太餓了,加上忍無可忍,才將那條狗殺了吃了。
李老當然不可能坐看他們污蔑阿黃,便將實情說出,可那幾個人指著被打斷的腿腳,指著滿頭的血,跟善人說,就憑李老這個狠毒勁,還能被他們欺負
他們總是占理的,不管之前發生了什么,善人所見到的情況確實是李老險些將幾個人活活打死,而那幾個人既沒殺人也沒放火,不過是吃了一條狗,即使有錯,也罪不至死,挨了這么多打,無論如何,也足夠了。
所以大善人一如既往地做個好人,想要這兩邊化解矛盾,李老如今已經記不住大善人那時說了什么,他唯一記得的一句,是善人說,他們只是餓壞了,才會吃掉阿黃,阿黃之死,功德無量,來世定會投胎到一個好人家,所以讓李老放寬心,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畢竟,冤冤相報何時了。
后來年輕的善人給了李老很多銀子,囑咐他,再養只狗就好了,又說,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所以也會明白我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