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并不是岑雙,而是安靜了許久的江笑。
岑雙揣好手,偏頭向江笑看去,朦朧火光中,青年依稀還是初見的模樣,穿著那身灑滿墨點的白衣,腰間別著一個葫蘆,禮儀的步伐他邁不好,客套的話他不懂說,待人接物從來赤誠,不愿將人往壞處想,就像那個把自己殺了,最后還能笑出口的人一樣。
這樣的人,只會相信自己認定的事,正如當初他遇到岑雙,能說出“我相信我的眼睛,不信那些流言蜚語”的話,無所顧忌地往岑雙這個讓其他仙人退避三舍的流言中心身邊湊。
可有心欺瞞的人,豈是他能感覺出來的,而他這樣的人,實在太好騙了。
更何況他遇到的還是個騙人如飲水,殺人不眨眼,利用完了就丟掉,無情無義毫無愧疚可言的人。
不過看紅芪如今的樣子,似乎不是很想騙下去了,又或者說,眼下這個情況,也確實沒有繼續騙下去的必要。
也不知是不是被刺激大發了,那邊的江笑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岑雙頗為擔心他的精神狀態,身邊的欒語大抵也是如此,所以輕輕喚了對方一聲。
不知對方聽到沒有,那笑聲戛然而止,過了會兒,便聽得江笑問道“所以,我其實應該叫你孟還珠,對么”
無人說話,風亦止息,整片空間都變得極為安靜。
這樣的安靜,止于一聲細微的斷裂聲,定睛一看,原來是江笑忽地將他腰間的葫蘆扯了下來,因動作迅速,綁葫蘆的紅繩便直接被他扯斷。
紅繩落地無人管,江笑握著葫蘆,慢聲道“旁人都道我們是五千年前,俱因初任天宮殿主,意氣相投、志同道合而結識,殊不知六千年前,我們便認識了。
“六千年前,我初飛升,便遇到了被人刁難的你,我那時少年意氣,哪管那人是誰,有什么身份背景,只知路見不平理當拔刀相助,救下了你,也為你我日后招致了數不清的麻煩事,我心中當然不服,覺得他們欺人太甚,便想將此事稟給報散靈殿,卻不知那些人與散靈殿主有著不小的關系,后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我被他們逐出天宮,成了一介散仙。
“那時我一蹶不振,開始懷疑我是為了什么才修這個仙,身份、地位、關系、血脈這天上,與人間究竟有何區別我不愿入人間官場,所以避世修仙,誰曾想還是回到原點,早知如此,我還修什么仙,問什么道
“是你找到了我,并告訴我一切都是有意義的,你說我們成了仙人,就有了改變一切的機會,你說既然規矩如此腐朽,就讓我們一起來改變它,你說不管結局是否如愿,至少努力過才不會后悔,不久之后,我重新振作,開始為千年后的仙道大會做準備,你也拜了姻緣殿主為師,我們能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直到仙道大會之后。
“盡管后來才知道,我那時的想法到底有多天真,可我也從不為過去的任何決定后悔,我甚至時常覺得,我這輩子的運氣都拿來遇見你了紅芪,這么多年,我自認從未薄待于你,就是塊石頭,都該被捂熱
了,可原來,從很早開始,你就計劃著怎么除掉我了,是么”
他說話時,握葫蘆的動作松了緊緊了松,說到最后,竟是又笑了起來,他哈哈大笑,腳下凌亂邁出幾步,猛地將手中的動作向紅芪腳下擲去
砰咚
那個被江笑寶貝到時時擦拭的葫蘆,砸在紅芪腳邊,發出一聲巨響,在地面上彈跳了兩下,最后滾入黑暗。
這一下動靜這么大,紅芪就是個瞎子聾子都不可能還當江笑不存在,所以他在垂眸看了一眼那個葫蘆后,抬頭看向江笑,嘴角扯開,飽含惡意地開了口“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