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用那一套茶具頗有幾分古意,制式上像是三五百年前的古物,其他地方不大不小算是件寶物,梅家卻有許多,一點不缺。
梅憐花無論有多喜歡刀槍劍術,總歸是出身世家的女子,此時端坐沏茶,動作繁復而不覺得雜亂,反倒有種從容不迫的美感。那位和藹老仆雙手垂落身旁,站在老主人一側。
輕聲將外面的事情大略講了講。
梅家老太爺卻只是嗅著茶香,淡淡兩個字出口。
“不見。”
老仆微微一笑,對這樣的回答并不奇怪。
他從年少時候就一直伺候在老太爺身邊,見到過他年輕時一擲千金的縱狂模樣,也見到過一人獨坐,閑敲棋子落燈花的孤寂。
對于其性格,要比老太爺的幾個兒子更為熟悉,說是仆從,可是整個梅家當真沒有人敢把這位和藹的老人看作是仆從的膽量。
當下俯身,微微行了一禮,輕聲道:
“那我便讓他們回去了……”
老太爺白眉毛皺成一個疙瘩,道:
“不用管他們。”
“讓他們在外面給我跪著,愛跪多久跪多久,跪死了去,倒也好,算是陳年老尸,本就臭不堪聞的東西,死了最好,宛陵也干凈些!”
老仆笑著頷首,立在旁邊。
旁邊梅憐花安安靜靜跪坐一旁,平日里她雖然最得老太爺的寵愛,可是這個時候卻根本不敢多說哪怕一句話,梅家三百年,老太爺最重禮數。
如今那一排紈绔子弟跪在門口。于那些世家而言更是極大的辱沒,可是在老太爺眼里卻更是奇恥大辱,堪稱是家門敗壞。
三百年梅家從未有過門下弟子敢辱沒家門貴客,可這種荒唐事情,卻在他還活著的時候發生了。
梅子墨昨日回來,被以寬板藤條鞭二百次,打得只剩半條命,革出家譜,當場哭到昏厥。
平素和善慣了的老家主二十年來第一次動火,沒人敢說半句不對。
梅憐花心中不知為何想到了當年偷跑出去聽評書的時候,聽到的的一句話。歷經刀光劍影的老邁江湖客穿著長衫,把玩轉珠,滿臉和善告訴你說要與人為善,就當真以為他當年沒提刀殺過人?
梅老太爺喝了口茶,看向梅家院落更里面的方向,眼中有些擔心,當看到群鶴只在天上飛舞,卻不落下的時候,更是長嘆一聲。
梅憐花偷偷看向那個方向。
那是三叔的院子,她常常在那個院子里面跟著三叔學弈射,所以也知道,往日里這個時候,梅忘笙應該是要喂養群鶴才是,可是現在那群鶴舞于空,卻沒有一只敢收斂翅膀落下去,只是盤旋。
竹林晃動,枝葉摩擦嘩啦作響。
她知道的,整個梅家沒有人不知道,哪怕是整個宛陵州城,世家子弟都知道的,梅家老家主對于三孫梅忘笙究竟是有多大的期許。
老者看著那個方向。
梅家雖然子弟支脈眾多,可是真正稱得上是頂梁柱的,只有此時在天京城的梅家家主,三品御史大夫,而今天下說是安穩,可是朝堂上風波何曾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