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此時方才知道他如何會出來找自己,怔怔然頓了頓,才嘆道:
“你在細膩處,和你爹一般無二。”
王安風輕聲道:
“多謝。”
李盛將手中的酒碗放在了旁邊一處磚石壘起來的低墻上面,右手抬起,暗色的袖袍在風中鼓蕩,月色下,猙獰的蟒蛇暗紋突然變得清晰,似是要沖將出來。
袖擺垂落,一根紫檀木長盒就這樣擺在了王安風的面前。
上面有騰龍的暗紋。
王安風抬起眼眸來,看著李盛,道:
“里面是圣旨?”
李盛點了點頭,道:“先前陛下并不知道大帥他有子嗣在,之后發現了之后也有布置,此次知道你現身之后,遣我來此,講這圣旨給你。”
“接過圣旨,你從今日起就是大秦第一等定國公,位比親王,世襲罔替,陛下所在一日,大秦朝堂江湖無人能動得了你。”
王安風沒有動手。
遠處不知道哪一家的狗突然驚醒,然后便是一連串兇猛激烈的犬吠,引得整個村鎮的雞鴨狗都醒過來,亂了夜色。
李盛微笑看著他,過去了許久才嘆一口氣,道:“來這里之前,我就已經猜到了你很大可能是不愿意接這圣旨的,但是,你不打開來看看?”
面白無須的笑虎微笑強調道:
“這個可是封你為定國公的圣旨。”
王安風斂目不答,只是俯下身來,抬手扣住了那個已經空空如也的酒壇,稍微晃了晃,然后轉過身來,朝著客棧走去,道:
“沒有酒了,我去重新取一壇。”
等到他再出來的時候,在這月色清涼如水的院落當中,卻已經看不到一身黑衣的笑虎李盛,只是在矮墻那邊兒放著兩個粗陶酒碗。
王安風似乎并沒有感覺到意外,走到那一座矮墻旁邊,給兩個酒碗倒滿了酒水。
然后端起了自己的酒碗,有些渾濁的酒水上面倒映著月亮,王安風端著酒碗輕輕碰了下另外一個酒碗,發出清脆一聲響,仰脖將一夜月色一飲而盡。
李盛踏足虛空,黑袍翻卷,瞬息之間已經沖破了云霧,明月高懸,云霧翻騰其下,他曾經登過天山,去過北海,這樣的景致毫不遜色于最壯麗的海上風光。
右手抓著盛放著圣旨的紫檀木盒,被朝野文武忌憚的李盛看著明月,呼出一口酒氣,長嘆一聲,呢喃道:
“好久不曾飲酒了……”
“未曾想,王安風竟然是這樣的性子,和當日所見變了許多……”
他面上浮現微笑,想到了年前扶風郡里發生的事情,想到了那一日血戰登上扶風百層樓上,哪怕做的是很豪氣的事情,卻都有些面紅耳赤的靦腆少年。
然后又想到了今日所見踏龍掣雷的江湖武者,月色之下從容飲酒的神武府之主,明明只是半年時間,卻總覺得已經過去了很久的時間。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二十三年前。
有一襲白衣渡江而來,入二皇子營帳,秉燭長談,出則有神武府,不過短短半年時間,能夠斥千百年世家,鞭笞天下,繼而提兵長擊萬里之外。
不愧是父子。
但是王安風終究是王安風,不是王天策,李盛腦海中逐漸有了兩個人,而非是王天策和王天策之子,畢竟……
他抬手擦了下嘴角,似乎還留下了些許的酒氣,浮現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