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風閉了閉眼,他仿佛看到了一個才十三歲的少年手持青竹,從山岳中奔走,仿佛看到藥師谷中跌倒在地掙扎的自己,臉上神色突然輕松了些,道:
“呂老頭,你習武是為了什么?”
呂關鴻呆了呆,道:“什么?”
可是他馬上就發現旁邊的青年并沒有在注意自己,反倒是自顧自地回答,還帶著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樣,微笑道:
“我習武,可不是為了老老實實當個飯桶啊。”
“不是奴隸,不是仆從。”
“不當視而不見的瞎子和聾子,不去縮著脖子過活,一身武功,去當瞎子和聾子,日子過得實在是會非常輕松,不是么?有銀子,有寶物,各種享受……”
“看不過眼的事情,就一定要管。”
聲音頓了頓,呂關鴻聽到他的聲音轉而平靜,與其說是在問他,不如說是在回答自己。
“我習武,是因為我想要當大俠客。”
“所以,官不管的事情,我來管。”
“法不殺的惡人,我來殺。”
“不后悔。”
“江湖上,天地里,聰明人太多了,因勢利導,從不吃虧,總也要一些不懂得審時度勢,常常給自己撞得頭破血流的傻瓜,對不對?”
呂關鴻看到前面的鐵浮屠開始緩緩逼近,嗓子有些發干,他的喉結上下起伏了下,道:
“可,可是……沒有人在乎了。”
“而且你也不是為了答應了誰的承諾,還是說,說是為了好友親人什么的……”
他幾乎不知道自己是在說什么。
他看著前面那個印象中冷酷的大秦大夫,聽到他的聲音,似乎失笑道:“原來在安息國里面,俠客是這樣的么?”
“大秦不是。”
“你所說的是門客,而非俠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為俠,俠客從來為弱者而拔刀,不惜抽刃向更強者,而且,呂關鴻,你覺得,我今日之事,會怎么傳出去?”
他側了下臉,嘴角平靜,眼神卻有些許笑意。
“猜一猜,會不會有人為此而愿意當一個傻瓜?”
呂關鴻一時語塞。
王安風的右手握緊了長槍,槍刃微微震顫,旋即被直接震碎,丁零當啷,落在地上,旋即雙手握槍,一側在地上劃過半圓,前面的安息鐵浮屠口中發出怒吼,整齊劃一,猛地奔起。
王安風右手中槍徐緩收在胸前,卻在最后猛地發力,朝后一頂,呂關鴻措不及防,被直接頂飛,朝著后面飛去。
老者雙目瞪大,右手下意識向前伸出。
看到了那道身影以無鋒之槍猛地前行,口中同樣低聲怒吼。
一人,五百。
腳步聲音仿佛悶雷一般——
兩者的距離在飛快地靠近。
十丈,
八丈,
三丈。
王安風雙手橫揮,沒有了鋒刃的長槍猛地旋轉,勁氣揮灑,鐵浮屠前沖之勢徑直被打斷,最前方數名鐵浮屠朝著兩側飛退,登時撞破墻壁和房屋,卻并未殞命,只是昏迷。
然后,呂關鴻看著那身影沒入了鋼鐵的洪流當中。
周圍沸沸揚揚的安息,夾雜著不解,嘲諷,好奇,嘆息,感慨,然后在這樣的嘈雜的聲音當中,那道身影孤獨地奔行著,他隱隱約約聽到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