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文士的嘴角鮮血流出。
昆侖墟上的老人看著這個穿著青衣的家伙,背后麻衣一片焦黑,神色略微鄭重,道:“你很不錯,我記得你,拳法和雷霆,都很強……”
“今日你們來此,前頭兩個,一個為了報仇,一個為了晚輩。”
“你又是為了什么?為了晚輩,為了成名?”
青衫文士踉蹌起身,咳出大口的鮮血,受了這樣的一擊,手里的酒壇子居然沒能夠碎了,只是就算不碎,也已經撒出去了大半,晃了晃,只剩下了一小口,文士腳步略有散亂,如同醉酒,扣著酒壇。
被那少女系好的白發又散亂開。
是啊,白發……
昆侖老人看著他,似乎發現了什么,神色動容,道:“你,可惜了。”
“你的根基……。”
“住手吧,你的根基不穩,全力出手,靈韻氣機都在慢慢流逝,繼續下去,你恐怕會跌境,壽元大損,為名為利,或者為仇,需要如此?”
“我不記得我曾見過你。”
“確實沒有見過啊。”
青衫文士滿臉無所謂,抬手摸了摸白發,臉上露出一如既往的神色。
已經老了,老了啊。
一輩子這么快就過去了。
老人嘴角勾了勾。
六十年前,他是初出茅廬的少年,遇見了命中克星的紅衣,被欺負地恨不得扔了劍,砍了馬,回村子里去種地。
三十年前,他是名動天下的豪俠,名動天下的大將,圍剿天下前三的大宗師,在最后的戰場上,一槍刺死了天下排名第一的名將。
而在五十年前,他是一事無成,胸無大志的大秦校尉。
每年最喜歡的就是和三五好友相聚,靜靜聽他們說自己的將來,聽他說要走遍天下,試遍天下名劍,聽他說要為大秦開無邊疆土,聽她說要成為大趙國第一位女子大將軍。
他酒量最小。
看著他們,不喝酒都會沉沉醉去。
他覺得那就是江湖。
快意恩仇,紅顏知己,生死相交。
只是當年,等到最后只有他一個人趕去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他拼死從側翼殺進去,親眼看到了趙紅袖許國,連最后一句話都沒能來得及說。
安風曾經好奇為什么他的故事里永遠有一個那樣刁蠻的紅衣少女,為什么每每將故事里的少年氣得跳腳,卻再沒有往后的故事。
因為在原本的故事里,他們本再沒有以后。
眼前的昆侖墟老者開口。
為什么?
老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出了眼淚。
紅袖去了。
天京劍折劍。
王天策病逝。
張大旗殉國。
李叔德老成了怪物……
當年那樣群星璀璨,那樣快意的江湖啊……
這不對,不對……
我的江湖,有一劍的豪俠,有力士徒步丈量大地,有負劍的少年道士,可以大哭大笑,可以狂歌縱酒,劍仙御劍過大江,豪客呵氣上昆侖,有百家爭鳴,有書生意氣,快意瀟灑,有劍氣醉酒裂地一千丈,力士徒步抗鼎過山河。
為后輩?為虛名?
白發離棄道大笑,滿臉不屑,踉踉蹌蹌抬手舉起了酒壇。
王天策,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安風他長大了,他很棒。
我要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
天京劍,李叔德……
紅袖啊紅袖。
老人神色柔軟下來。
這一次,我終于不會比你早醉了。
一壇酒滿飲,然后砸碎在了地上。
敬我等的江湖,敬我等的快意恩仇!
大哉乾元,天下紛亂,仍有我等快意,不負我等快意。
老人擦過嘴角的鮮血,朝著遠處伸出右手,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