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安靜看著落雪,過了好一會兒,拍了拍肩膀上落雪,笑道:
“你可知道,為將者最大的對手在何處嗎?”
副將思考了下,老人這樣問,那么答案肯定不是敵將,謹慎回答道:
“在天時,不得天時則進退失利,在地利,不得地利恐有為人所趁的可能,還在人和,眾人心志如能夠為一,才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最后在于敵將。”
“人能勝己,然后勝人。”
老人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然后第二日派遣親子帶著最為疼愛的孫兒離開戰線,進入天京城中,入朝堂要求兵部撥下財政和物資補給,獅子大開口一般,那幾日整個朝堂都在說大都督司馬錯莫不是年紀老邁,最后一場仗要多撈些銀子,給子孫謀福。
就算是政敵都覺得司馬錯是覺得輕啟戰事,沒有必勝的把握,才將子孫派回來,省得死在沙場上。
天京城中書令周楓月卻在和弟子同處一室時候說司馬錯是第一等的聰明人,天子大笑揮手將司馬錯所要求的補給統統送往前線,其子和太子為好友,暫留在了天京城,孫子和皇長孫‘李長興’一起入太學旁聽。
得到了朝堂中消息之后,司馬錯定定看了遠處山脈陰影,站了一夜。
第二日,大秦全線開撥,刀出鞘,弩上弦。
被老人命令死死藏鋒藏了三個月時間的大秦都護府氣焰如虹。
一月之內,拔北疆帳城聚落七十余座。
本已經回到玉壺山的北疆軍神孤身一人自玉壺重新回到前線,突破了重重封鎖,一日后返回,大秦鐵騎終于還是止住了腳步,在鐵騎巡曳,不惜血戰與北疆鷹騎死拼的同時,歸順于秦的那一支墨家幾乎不眠不休。
一個半月,修筑了一道連綿數十里的城墻,一側連在雪山冰川之上。
當年北匈王引以為傲的緩沖帶,至此幾乎被撕扯地一片狼藉,正因為這百里草原上幾乎沒有甚么聚落,所以補給不易,一片空落,能夠發現突入其中的大秦輕騎,但是面對這種堂堂正正的戰線推進,反而極為脆弱。
司馬錯站在中軍大帳之外,抬頭看著已經越來越近的北匈圣山。
這位在七國亂戰時候,就素來以沉穩而著稱的將領用自己二十多年歲月,可能的官至一品,甚至于異姓諸侯王,換來了幾百年大勝,眼底神色仍舊沉靜。
二十余年沉下心來打探,一支支大秦輕騎浴血奮戰,才能讓每一根釘子打在了匈奴最為痛苦的地方,每一根釘子打下去,都有許多年的思考和抉擇。
二十年的打磨,才能實現最開始時候動如雷霆的奔襲。
二十年不爭不搶,才能讓那位雄才大略的帝王不起疑心。
二十年前他仍舊黑發,苦心孤詣,現在已經滿頭雪白,比起那玉壺山也不差多少了,這二十年苦心沒有誰能夠看得出來,所有人看到的只有最后的氣勢如虹,江南道有竹二十年長不及數寸,等到了時候,一年節節生長,赫然成林。
司馬錯摸了摸白發,看著周圍草原。
最后和匈奴之間的臉皮已經撕爛了,接下來就是雙方誰也避不開的正面廝殺,就算北匈王再如何忌憚軍中聲望極高的軍神,這個時候也不會再中他先前的計策,會將單星瀾調回,甚至于破格封他為一字并肩王,讓他率軍和大秦相抗。
司馬錯想著年少時候聽到過的鐵蹄震震,還有藏在山里時候看到過村子里燒起來的火光,雖然年老,可卻猶自有令人心驚膽戰的煞氣,廉頗老矣尚有余勇,他穩重了一輩子,最后要以此戰作為一生征伐的終點,才能夠甘心回到家宅里躺著,才甘心放下兵器。
他一直覺得將領死去的時候就是放下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