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家主立在盧博容曾居住的獨院里許久,招來了家族下一代中最杰出的盧子華,他看著沉穩如山的孫兒,嘴唇顫抖了下,平靜道:
“辭官吧……”
……………………
江南道·七宗,一葉軒。
易容之后的夏侯軒自小路上上山。
一葉軒已遠不如前些年的興盛,往日這一條小路上也會有許多慕名而來的江湖人和書生,哪里會如現在這樣的清凈?一路上來,居然沒有見到幾人,若是早知道如此,也不必專程易容。
自從數年前,江東名士章左聲與一葉軒軒主江陽內亂之后,一葉軒便已半封閉山門,尋常已經不再參與江湖上的事情。
章左聲被囚禁于后山,自墜懸崖而死。
江陽卻因先前被章左聲點破了丹田氣海,境界已經徹底跌破。
此刻的一葉軒軒主,是曾經在扶風學宮逗留的任長歌,相較于心善地近乎于腐儒的江陽而言,這位在藏書閣中呆了許多年的老先生,手段要霸道地多,也酷烈地多。
一葉軒便如同傷口生了腐肉的人。
江陽想要令傷口自愈。
任長歌卻是生生將有腐肉的那一部分直接以劍削去。
夏侯軒又想到年少時結識的好友,似乎原本的名號就是扶風藏書守,當年和這位曾經斬去孽龍的任老先生關系頗為親近,心念至此,不由得有些慨嘆,初見時后自己是四大世家的少主,而好友只是個武功平平的鄉村少年,現在卻已經是持劍震動天下的神武府主。
幾年前一葉軒內亂時候,也是王安風恰好經過。
否則只是憑借著他自己,完全沒辦法那樣簡單解決章左聲,至多只能夠救下糖葫蘆。
一葉軒所在的山脈并不算是高,夏侯軒這些年武功在江陽指點之下,已經和往日有了極大飛躍,雖然仍不能夠和皇甫雄,王安風相提并論,也已緊緊站在年輕一輩的第二第三梯隊之中。
夏侯軒頃刻間已經上山。
后山遠離一葉軒主體建筑的地方,有一座草屋。
懸崖前的青石上,盤坐著一名頭發灰白的儒生,正是原先的一葉軒軒主江陽,和數年前那氣度不凡的書生相比,此刻的江陽像是老去了數十歲之久,正是當年被點破丹田之后,仍舊強行引動天地造成的反噬,境界越高越是凄涼。
夏侯軒上了懸崖,立在江陽的身后。
江陽睜開雙眼,緩聲道:
“你來了……”
夏侯軒微微行禮,江陽笑了笑,安靜看著山河,不知道為何,夏侯軒在這位儒家宗師的身上,感覺到了和往日不同的呆滯,如同變成了一座雕像,夏侯軒抿了抿唇,主動道:
“我已經接觸了家族中的那把神兵。”
夏侯家以古名琴神兵鎮壓江南道江湖。
這一句話已經是頗為露骨的暗示,江陽悠然笑道:“我一直以來,并不反對你和瀾兒的婚事,反倒是你二人放不下一葉軒和夏侯家之間的關系,自任師叔回山之后,我已不是一葉軒的軒主。”
“瀾兒七歲與你相識,我自然相信你會好好待她。”
聲音微頓,復又輕聲取笑道:
“若你讓她受了委屈,想來任師叔不會袖手旁觀。”
夏侯軒深深吸了口氣,道:
“晚輩此生不負她。”
江陽臉上的神色柔和,輕聲道:“如此這般就好,這般就好……”
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夏侯軒因為心中一直擔憂的事情得到了江陽的首肯,心中已是喜不自勝,眉眼處有明顯的喜意,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安靜站在江陽的身后,打算之后詢問江陽何時定親之事。
可是漸漸的便發現不對勁之處,夏侯軒看著江陽的背影,白發被風吹拂地有些亂,一身青衫,背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但是不對勁,仍舊不對勁,像是一棵扎根青巖的山松,或者這山川本身。
夏侯軒終于忍不住開口喚道:“軒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