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知道太平在感傷什么,也清楚知道這種感傷她與太平根本改變不了,甚至在籌劃奪位登基的圣人也改變不了。
這是流傳在華夏大地千百年的禮法宗制,非一人之力所能撼動。
莫說一人,甚至一群,一代,幾代人,也無法撬動這個女人沒有繼承權的律法。
上官婉兒嘆了口氣。
半息后,她伸出手,握住太平略顯冰涼的手,“二娘,世道便是這個世道,我們改變不了。”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話,銅鏡里的女聲再度響起
李顯的想法在那個時代太過瘋狂,他的想法不止遭受了朝臣的阻攔,有女相之稱的上官婉兒也多次勸誡,甚至不惜以飲鴆酒而規勸1。
太平眼皮狠狠一跳,“婉兒”
“我我以鴆酒相勸”
上官婉兒蹙了蹙眉。
根據太平給她立的墓志銘記載,她先以據理力爭,可惜李顯不聽,然后辭官不做,李顯依舊不聽,然后削發為尼,李顯還是不聽。
到最后,上官婉兒不得不以鴆酒相逼,若不是救治及時,只怕當時就噶了。
銅鏡之上,上官婉兒苦苦相勸。
李顯顯然極度不耐,不愿再與上官婉兒糾纏,他甩開上官婉兒的手,聲音冷冷,“我意已決,裹兒封皇太女之事無需再議。”
“你若想辭官歸隱,我便成全你,你若想削發為尼,我便給你蓋一座恢弘的寺廟。”
“如此,也算全了你我之間的君臣之義”
“圣人糊涂”
上官婉兒悲愴出聲,從身后侍女捧著的托盤里端起自己早已準備好的鴆酒,抬手往嘴里一送,將鴆酒一飲而盡。
李顯微微一愣。
上官婉兒身體搖搖欲墜,“圣人這般糟蹋江山,婉兒百年之后有何面目見先圣人”
“婉兒苦勸無用,婉兒之過”
“你這又何苦”
李顯終于反應過來,沖殿內眾人大喊,“快宣太醫宣太醫”
婉兒尚且如此,其他人的反應可想而知。
在封建男權社會立一個女兒為繼承人,這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但盡管如此,李顯仍沒有打消立安樂公主為皇太女的念頭,他仍在積極為自己女兒籌備著一切,直到自己突然暴斃。
銅鏡里的景象再次發生轉變。
身著盔甲的男人抬手一揮,一呼百應。
又一次的兵變。
又一次的血流成河。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垂拱時期的李顯還不是未來的皇帝,整日戰戰兢兢,活在恐懼之中,若不是韋皇后陪著他,他墳頭上的草都三丈高了,哪還有后來的位尊九五
他又不是薄情寡義的李三郎,想立與自己患難與共的妻子女兒為繼承人真的很正常嘛。
太平慢慢垂下眼。
上官婉兒的眉頭一點一點蹙了起來。
但很開,她又一點一點舒展開來,她抬頭看太平,太平面無表情,于是她牽著太平的手,輕拍太平手背,“若是你,我定然不會阻攔。”
太平心臟漏跳一瞬。
李旦被幽禁,李顯被流放,而太平呢,因為嫁給了武攸嗣,日子過得非常不錯,完全避開女皇對李唐皇室的清算。
所以史學家們認為,女皇把太平公主嫁給武家人,就是為了保護太平公主。
而太平公主呢,也的確被保護得很好。
哪怕被賜姓武,她依舊以李家人自居,多次保護自己的兩位兄長免受迫害。
銅鏡畫面一變。
太平輕裝做侍女打扮,趁著夜色去給圈禁的李旦送衣服食物。
大概是因為自己殺了女兒最愛的女婿,女皇心中有愧,對太平的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太平的人生,也因為薛紹之死而徹底轉變,無憂無慮的小公主一夜之間長大,瘋狂渴望權力,瘋狂渴望主宰自己乃至別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