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心太平有野心,終于不再是沉溺于兒女情事的無憂無慮小公主。
若太平能為圣人的繼承人,那么圣人的武周江山便不會在圣人百年之后便宣告滅亡,而是有一位新的女帝繼續推行,或許千百年后,女人不再是今日模樣,而是可以光明正大與男人一同讀書,一起上朝,一起決策天下的命運。
她很向往那樣的未來。
可太平的野心,卻是為男人而起,為男人來對抗自己的母親,乃至于為了男人想主宰自己甚至天下的命運。
這樣的野心,不如不要。
“你知道你挑戰的是什么嗎”
上官婉兒聲音緩緩,“你挑戰的,是千百年來中原大地的傳統,是千百年來的歷史與沉淀。”
“你只是一個人,卻妄想以個人之力撬動千百年的歷史與傳承。”
“你知道你即將踏上的路有多難嗎”
“男人”
上官婉兒搖頭輕笑,“為了一個男人,你便要去做這一切”
“二娘,你還是被圣人保護得極好的小公主。”
連野心與參與朝政都是一時起意,甚至是為了保護她的駙馬。
多么天真的小公主。
太平面上一紅。
她與婉兒無話不說,是閨中密友,但似方才的這番話,婉兒卻是第一次與她說,聲音雖溫柔,可措辭卻嚴厲,幾乎直白告訴她,收收你那為男人而起的野心,你這般愛重薛紹,又如何能做得了圣人的繼承人
圣人要走的路與你想象中不同,不是小孩子的過家家,而是血流成河無所不用其極的血腥奪位。
玄武門之變
不,女人若想從男人手里奪東西,其殘酷與慘烈遠勝玄武門。
玄武門之際,太宗面對的只是李建成與李元吉,但是現在圣人面對的,是朝野上下,是九州萬里,是千年來的歷史沉淀,更是萬世后的罵名污蔑。
甚至無論成功與否,圣人都不會得到一個帝王該有的客觀評價。
這條路,圣人能走。
但心中念念不忘薛紹的她,走不了。
太平張了張嘴,“婉兒,我”
“我的公主殿下,您此時有了身孕,便該好好修養,而不是想一切有的沒的。”
上官婉兒笑了一下,輕拍太平手背。
“不,我不是在想有的沒的。”
太平搖頭,固執己見,“難道有喜歡的人,便不能擁有權力了嗎”
“阿耶愛重阿娘,不一樣執掌四海”
“您的阿耶是男人,您是嗎”
上官婉兒莞爾。
太平微微一愣,“我不是。”
“這便對了。”
上官婉兒道,“世界對男人總是寬容,但對女人卻是格外苛刻。”
“男人若借妻族之勢起家,那是他白手起家,天生領袖。”
“女人若借夫族之勢立業,便是她嫁了一個好男人,靠男人成事算不得什么。”
“您不是男人,便不能以男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
上官婉兒娓娓道來,“因為您在這條路上所遇到的,與男人所遇到的完全不同。”
“你不能有任何的軟肋。”
“愛情,親情,友情,都不可。”
“世間萬物當握于你的掌心,受你主宰驅使,而非你受他們的影響。”
太平心頭一震。
恍惚間,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
她的野心并不純粹,她的政治眼光甚至政治手段遠遠不及阿娘,莫說阿娘了,她甚至不及婉兒的皮毛。
所以這樣的她,如何值得阿娘將萬里江山拱手托付
“我知道了。”
太平聲音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