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這位縱橫商場十余載,向來與遼西各路豪杰談笑風生的公孫大娘竟然掉起了眼淚,還不得不拿下最寶貝的黑框眼鏡交給一旁的侍女,讓侍女趕緊用細麻布輕輕的擦拭起來——沒辦法,據說這是天底下獨一份的,真要是壞了那公孫大娘可就成睜眼瞎了。
公孫珣趕緊跪倒在地:“母親大人,前天晚上其實沒那么兇險……不瞞您說,還真是那個甘寧給了我劫營的勇氣!”
“你還敢貧嘴?!”公孫大娘立即收起眼淚變了臉色。
“真不是貧嘴。”公孫珣委屈的不得了。“母親,剛才跟阿越出去的那兩個,一個叫韓當,一個叫程普……韓當提議劫的營,程普領步兵接應的,按照當年你那個說法,這倆人不是比那甘寧還排名靠前的嗎?跟著他倆,我怕什么啊?”
公孫大娘為之一愣:“韓當和程普?哪個韓當和程普?”
“就是那個韓當和程普。”公孫珣看到有戲,趕緊跪在那里忽悠了起來。“再說了,所謂三十騎劫營不過是宣傳,用娘你的話說,就是為了打廣告而已。其實,領頭的三十多個人不過是做箭頭的,盧龍塞里足足一曲兩百精銳騎兵就跟在后面,然后程普又領著小一千步兵緊隨其后。敵營那邊呢,還不到兩千雜胡,還大部分都是那種沒什么衣甲的,就是……就是穿臟羊皮袍子的那種鮮卑人……母親還記得柳城那邊那個當二道販子的莫戶袧嗎?就是你說挺有商業頭腦的那個,敵營里全都是那種貨色,我前天夜里撞見他還專門他放他一條生路呢!”
公孫大娘稀里糊涂的在案幾邊坐了下來,然后若有所思道:“這……一千步兵,兩百多騎兵,都是盧龍塞里的精銳,去夜襲打兩千不到莫戶部落那種雜胡,倒也說的過去。可是前鋒也太危險了吧?三十個死了十七個總是真的吧?這里面還有咱們家的賓客,你還讓我替你撫恤,總不是假的吧?”
“不是說了嗎?”公孫珣無可奈何。“我一直跟那個韓當韓義公的,他箭術厲害的很,從頭到尾我就沒遇到過危險,其他人遇難估計也是夜里落了馬,被踩死燒死的……這就跟前幾年的瘟疫一樣,純屬概率事件,躲不掉的。”
“是嗎?”
“是!”公孫珣趁機起身道。“而且再說了,我都十八了,邊郡中人,躲不掉這種事情的。前年夏天,陽樂城被鮮卑人圍住,我才十六,當時不照樣以郡吏的身份上城墻,然后還在城頭砍過人嗎?你當日還說砍得好,是得鍛煉一下,今天怎么又受不了了?”
公孫大娘聽到這話,卻是幽幽的嘆了口氣:“我也聽明白了,你的話里不盡是真的,但唯獨這道理算是說對了,往后這種事情躲不掉的!有點名氣和本事,說不定還更對頭一點。只是,瓦罐不離……瓦罐不離井口破,你得答應你娘,不能仗著自己有點本事就亂來,你又不是趙子龍……也不知道這個趙子龍到底在哪兒,估計還沒長大,不然給你拉攏過來做保鏢多好……為娘穿的是早了點,這三國豪杰都還沒冒頭,也沒法給你湊給豪華保鏢陣容……”
“是是是!”公孫珣忙不迭的點頭,終于松了一口氣,其實他根本沒去聽自己老娘到底在說什么。
“也罷!我一個婦人,不好呆在這要塞里太久,你趕緊讓那個……那個程普韓當一起進來見見面,也算是‘升堂拜母’,幫你拓展一下人脈了。”話到這里,公孫大娘忍不住皺了下眉頭。“不過程普跟韓當不是東吳的開局陣容嗎,怎么會都在這盧龍塞里?莫非我人進了更年期,腦子也糊涂了?”
那韓當還在咱家商隊里販過馬呢!
公孫珣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但面上卻一言不發,反而加快腳步,趕緊逃出生天去了。
“太祖少孤,為母所撫,愛敬盡于事親,故以孝名聞與郡中。”——《舊燕書》.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