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啊,這年頭,不要說韓當那種底層的平民,就算是有錢有勢卻沒有人脈關系和知識傳承的豪強,也就是所謂‘寒門’,都只能當個土財主豪強,看不到一丁點往上一步的希望……”
“既然世道如此,那母親為什么還從小教我,對人要一視同仁,要以才能為準,不要注重出身呢?”
“因為一視同仁才是對的,”公孫大娘抬手打斷了侍女的按摩,坐起身來正色答道。“而這種門第歧視是錯的!你想想,如果不是上層鎖死了下層往上走的通道,如果不是那些富人越來越富,窮人越來越窮,如果不是這些掌權的不懂得一視同仁,這大漢朝豈不是要千秋萬代了?四百年的大漢朝,這么大的疆域,這么多的人口,卻是如今這個光景,不就是因為這樣的錯事太多嗎?”
公孫珣微微一怔,扭頭盯著自己的母親竟然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小子,想什么呢?”公孫大娘雖然沒戴眼鏡,但也感覺到了自己兒子的異常。
“我在想……這一次,我是真的信了母親當年說的那些話了。”公孫珣一邊起身一邊道。“掌權的人都像侯太守這樣,就算是再有能力,這天下也會亂的。”
“你這話,倒也點到了內層邏輯上。”公孫大娘微微點了頭。“我直白的告訴你,這么大一個王朝說倒就倒,肯定是內部矛盾激化到一定份上了。邊郡這里還不是很明顯,畢竟這里民族矛盾壓制了階級矛盾,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你要是有機會看看內地的郡國,那才叫一個……”
“所以講,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公孫珣忽然翻身從那個奇怪躺椅上坐了起來,儼然是根本沒有認真聽自己老娘的教誨。“坐在侯太守那種位置上的人就應該是我這樣的人才對!”
“公孫珣,我得提醒你啊!這亂世里頭,志氣高倒也無妨,但得量力而行,先死的可都是出頭鳥……你要出去?”
“哎。”已經在侍女的協助下開始穿戴的公孫珣低聲應了一下。
“大過年的,又下這么大的雪,你現在出門……去哪兒?找公孫瓚那小子一起喝酒嗎?”
“沒那個心思。”公孫珣搖頭答道。“這么大的雪,對有些人來說是雅興,對另外一些人來說,可就是滅頂之災了……這不是母親大人你教我的嗎?那些跟我出戰卻死在了盧龍塞外的賓客、騎卒家里,應該再給他們送些干柴木炭之類的。臨走前親自去一趟,也算是一番心意了。”
“那就去吧。”公孫大娘忍不住戴上眼鏡輕瞥了自己兒子一眼。“這幾年在郡府里摸爬滾打,倒是真的長進了不少了……就是木炭這玩意太麻煩,也沒找到合適的煤礦,不然我能讓全城的人都凍不死。”
公孫珣推門而出,冒雪而去。
“公孫瓚字伯珪,遼西令支人,太祖族兄也。為郡門下書佐。有姿儀,大音聲,侯太守器之,以女妻焉,遣詣涿郡盧植讀經。后復為郡吏。”——《舊燕書》.卷二十九,列傳第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