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不等那縣君把臉色扭轉過來,劉備反而第一個忍耐不住了。“我們來時也打聽了,你當日嫌棄我呂師兄,不就是因為他家窮嗎?可如今你也看到了門前的車子、財貨、僮仆,如今他還窮嗎?”
“呂范是什么樣的底細我還不知道嗎?”這劉公嗤之以鼻。“他一個單家子,又無正經營生,這些財貨不過是這位公孫少君贈送的罷了。”
“贈送的便不是財貨了嗎?”劉備勉力爭辯道。“你可知道那輛車子在洛陽也是士子中數一數二的寶車,那身衣服盡是蜀錦所做……”
“我懶得與你一個少年計較。”劉公拱手朝著諸位鄉鄰說道。“諸位,我直言吧!我三旬以后才有了這個女兒,如今更是已經老朽,恐怕也照看不了她幾年,這要是不能托付給一個好人家,我是死不瞑目的?所以,便是諸位說我嫌貧愛富,我也認了!”
這話說的倒也情真意切,縣中眾人幾乎是本能的想要附和。然而,就在此時,那邊公孫珣的霍然扶著佩刀起身,動靜極大,驚得這些人一起把沒說出來的話給咽了回去。
當然,公孫珣沒混蛋到當著縣君的面把刀架到人脖子上,他只是想獲得場面的主動權而已。
“劉公。”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公孫珣這才松開握刀的手,轉而走入場中空地,并笑瞇瞇的拉住了對方的臂彎。“您是長者,這話中意思應該是比較深遠的,不過我大概也聽懂了一些……你所言的窮,怕是不單指財貨二字,對不對?”
這劉公先是瞥了眼對方腰上的刀,又瞅了瞅做的滿滿騰騰的縣中體面人物,然后才認真點了點頭:“誠然如此,一時之財難解一世之窮!”
此言一出,不要說眾鄉人更加認可了起來,便是被駁了面子的縣君臉上也轉圜了不少。
要知道,劉公這話雖然說得隱晦,但在座的多是聰明人,所以大家馬上就從他話里領會到了另一層意思——人家劉家嫌棄的并不只是這呂范家徒四壁,更多的是在嫌棄他的出身低微,嫌棄他沒有什么和劉家女兒相匹配的身份。
須知道,這年頭,出身和身份是一種包含著道德因素、才能因素,乃至于方方面面的東西。具體來說就是,你出身好、身份高,那就可以被認為是道德水平高,被認為是能力出眾,然后就能應該去占據重要的位置,做重要的事情。
而反之……身份低微又意味著什么呢?人家當爹的想把女兒嫁給一個出身好點的人物又有什么不對呢?
于是乎,一時間座中眾人紛紛面色變幻不定,大部分人的變化都是趨向于贊同的,如縣君,他稍一思索后現在已經微微頷首了;也不是沒有憤然的,如劉備和韓當,后者之前一直為公孫珣親自幫呂范穿鞋的事情感到憤怒,但此時卻也不禁有些同仇敵愾的怒氣;當然,也有面不改色的……
公孫珣聞言連連搖頭:“劉公,我且問你,你說我贈與子衡兄……哦,子衡兄前些日子由我另一位老師,海內名儒盧諱植公加了冠,如今喚做呂子衡了……劉公,你說我贈與子衡兄的財貨是一時之財,那我且問你,我為何要贈他這一時之財?”
這劉公和縣君一樣,聽說呂范是被盧植給加了冠,面色上都有些生動的變化,此時被公孫珣問到,竟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劉公,我問你話呢?”公孫珣提高聲調催促了一句。
“我哪里知道這個緣故?”劉公回過神來,卻是搖了搖頭。“這種事情公孫少君自己難道不清楚嗎?”
“我當然清楚。”公孫珣失笑道。“只是劉公你也應當清楚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