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琪是要以此來嘲諷我嗎?”
剛要躬身行禮的公孫珣目瞪口呆,當即愕然反問:“蔡公說的哪里話?我今日誠心來送,怎么就是來嘲諷你的呢?”
“不是來嘲諷我的,為何要拿一根沒有葉子的枯枝相送呢?”蔡邕聞言又是傷心又是生氣。“枉我當日還想著若有不測,就把妻女托付于你,誰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留情面,當面揭短!”
公孫珣自然知道這沒有一根葉子的枯枝有點不合適,但‘當面揭短’一詞他著實茫然,便只好看向坐在一旁一個馬扎上的人物——蔡邕故交兼舉主橋玄。
橋玄攏了攏袖子,不發一言。
不過,橋玄身后一個眼睛細長到瞇瞇眼的矮個子年輕人卻忍不住低頭干咳了一聲,然后輕聲提醒了一句:“公孫郎中,蔡公是髡刑流放……”
公孫珣當即恍然大悟,然后不禁回頭看向了蔡邕腦門上那顯得格外突出的大號幘巾。
“文琪果然不知嗎?”蔡邕難得氣順了幾分。“不過便是不知此事,也不該拿此等枯枝相戲吧?”
“哎!”公孫珣一聲長嘆,趕緊解釋道。“蔡公誤會了。你看,自從上次你喊我去你家中托付萬卷藏書之后,你我不就都曉得你要遲早有今日之厄了嗎?所以,等到尚書臺那株柳樹發芽抽枝之后,我便心生感慨,直接折了一枝來養在家陶瓶之中,靜候今日相送。以示‘留’蔡公之意乃是發于誠心,而非應景敷衍之言。”
如此解釋,倒也說的過去,所以蔡邕微微嘆了口氣,然后連道對方有心,就將那枯枝接了過來。
然而枯枝剛一入手,這蔡伯喈卻不禁又是口鼻齊張,然后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這又是為何啊?”公孫珣氣急敗壞,愈發無語。
“我是在想。”蔡邕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勉力答道。“文琪這次折柳相贈,雖然無惡心而有善意,但這柳枝葉芽喪盡,干枯無生……文琪,你須曉的,我今年四十有七,已經垂垂老朽,既無子嗣,又無妻室,如今還被髡刑發配朔方,所謂九死一生,和著柳枝何其像也?!這不是天意借文琪之手告我,此去必尸骨無存也!”
話到此處,這蔡伯喈卻是再也忍耐不住,直接抱著這根枯枝大哭特哭,乃至于捶胸頓足,嚎啕不忌!
而聽到蔡邕如此解釋,這蔡氏被流放的上百口,無論男女,也是跟著一起放聲大哭,就連那才總角的蔡琰也是不知所措,拽著自己母親的衣角哭鬧不休。
這還沒完,見到蔡氏舉族皆哭,那些來相送的人中,別的倒也罷了,那些蔡氏姻親、弟子也都陪著哭了起來……一時間,整個洛陽城外的亭舍中,哭聲震野,不說田野中春忙的農戶個個駐足發愣,道路上的行人個個駐足,便是旁邊小河上的水鳥都驚得飛了起來。
對此,始作俑者公孫珣只能尷尬無言,呆立當場。
然而,眼前這幅情形根本就不是裝傻能混過去的,沒過多久,坐在一旁馬扎上一直沒動彈的橋玄忽然伸出手來,直接拽了拽公孫珣的衣袖。后者無奈看去,卻也只見到一張嫌棄至極的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