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倚老賣老,而是年老氣衰,感同身受罷了!”話到此處,這橋玄終于又是回頭對著公孫珣說話了。“文琪,你與我講句實話,你見那蔡伯喈舉家皆哭之時,莫非真的是毫無半點同情之意嗎?”
‘孟德’聽得此言,趕緊朝著車子那邊騎著白馬的人擠眉弄眼,暗示對方趁機服個軟,然后該辦事辦事。
孰料,公孫珣聽到此話后反而有些釋然,便當即反問:“橋公年長,閱歷驚人,當時你就坐在一旁冷眼旁觀,我有沒有同情之心難道橋公真看不出來嗎……何必再問呢?”
橋玄與車那邊的‘孟德’齊齊嘆了口氣,而前者復又追問道:“這是為何呢,文琪鐵石心腸到這份上嗎?”
“他們有何可憐之處?!”公孫珣終于是忍耐不住,卻是一聲冷笑。“蔡伯喈天下名士,便是舉家流放朔方,難道并州各郡太守、世族就會讓他吃苦嗎?只怕到了并州境內,那些文風不盛的并州世族要將他捧到天上也未嘗不可,便是仇家想派刺客去報復都無處落腳!”
此言既出,橋玄倒是沉默了起來,而那‘孟德’也是饒有興致的再度打量起了公孫珣。
“而若論哭聲凄慘,”公孫珣語氣中嘲諷之意愈發明顯。“我曾去五原押送過撤屯百姓,他們被官吏焚燒稼檣、拆毀房屋、搶走浮財,走到黃河邊卻還要被接手郡縣的官兵趁機擄掠牲畜、兵器。那個時候,數千人挨著黃河哭聲震天,我作為官軍,在旁邊羞愧的連臉都抬不起來,經歷了這種事情,橋公以為,我還會為這種一家人之哭而動搖心神嗎?!”
‘孟德’一聲長嘆,而橋玄卻依舊一言不發。
這下子,公孫珣終于是再難忍受,他直接勒馬上前當路攔住車子,然后對著車上之人懇切言道:“橋公,一家人哭強于一鄉人哭,這個道理,別人不懂你不懂嗎?且不說你三起三落,閱歷驚人,只說你也是做過度遼將軍的人,邊地百姓之苦,數萬軍士一朝喪盡,萬家齊哭的凄慘,你怎么可能會不知道?!可如今機會就擺在眼前,你為何卻盡拿一些無稽之事推推阻阻?真不能跟我說實話嗎?!”
從亭舍去洛陽的路上車馬極多,見到如此情形自然紛紛打量,而公孫珣則屹然不動,只是攔在路上,靜待對方給個答復。
車子上橋玄不由嘆了口氣,然后終于是朝對方招了招手:“文琪你上來。”
公孫珣立即下馬上車,而‘孟德’見狀也是知趣的招呼那車夫過去,并催動馬匹遠離了幾步,好讓這二人說些實在話。
“文琪,你何必苦苦相逼呢?”車上,橋玄握著公孫珣的手,也果然是吐露真意了。“我也不瞞你,我之所以推阻不受,是因為我覺得天子這人實在是不足恃,指望著借他的勢誅宦,或許能一時得逞,但最終怕是要遭反噬!既然如此,于我來說,不如不誅……”
公孫珣心下了然,暗道你老人家終于說心里話了……只是,‘天子不足恃’這句話,對于別的年輕人來說可能是晴天霹靂一般的話語,甚至可能當場就打退堂鼓,可對我白馬中郎而言算個屁啊?
亡國之君怎么可能恃?而且我也沒準備恃啊?
至于講對你來說‘不如不誅’,可對我來說是‘必須要誅’啊!一天不拎出來一個中常侍的人頭出來,我一天就是個邊郡武人好不好?!就算是你橋玄,剛才說什么自己面目可憎,真的只是找借口?
我要是有‘孟德’這種出身,你會說出這樣的話?
“橋公。”一念至此,公孫珣趕緊再勸。“無須天子如何,只要一時得逞,我們即刻就以雷霆之勢下殺手便可,一日間就把人全都抓起來,直接便在獄中打死……人都死了,天子事后后悔也無妨!”
橋玄收回雙手,攏著袖子看了看眼前的年輕人,說實話,他現在有些猶豫。
“橋公!”公孫珣繼續逼上前來。“你沒聽過矢在弦上,不得不發嗎?你們這些朝中柱石,當日慫恿我們這些年輕人賭上性命來給你們清理朝堂,可如今機會來了,卻要把我們扔在死地嗎?!天子不足恃,難道橋公此舉就足以為我們這些人所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