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這話根本沒法明說而已。
要知道,宋皇后一日不死,天子和宮中各路新貴就一日不會放下心來,也就要繼續留著王甫來干臟活。但宋皇后一旦死了,天子和諸位新貴反而又會迫不及待的想甩掉這廝……畢竟嘛,誰都知道,宋皇后巫蠱之事純屬扯淡,天子和新貴們只是單純的想廢后,想把前朝留下的舊權貴給清理干凈而已,他們比誰都清楚皇后的無辜。
而在這個年頭,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無辜慘死,對于宮中所有始作俑者而言,無疑都是一個巨大的心理負擔……指不定,如此狠心腸的天子某夜也會被噩夢驚醒呢!
當然了,楊賜也好、公孫珣也罷,其實也都知道宋皇后的無辜,但這就是政治……一個巨大的政治旋渦中,一個女子的無辜毫無意義。而恰恰相反,當事情已經成為定局的時候,任何一個稍有理智的政治家或者政客,都應該懂得利用這個政治事件的影響來達成屬于自己的目的。
而這,也恰恰是他們在做的。
兩人相顧無言,也就沒必要繼續多談,稍待片刻后,公孫珣就正式與楊賜作別。而門外,早有成箱的證據被裝箱放到了馬車上,直接就跟著公孫珣往司隸校尉處去了。
不過,有意思的是,當公孫珣正要驅車去見陽球時,之前他與楊賜所交談的房中卻是呼啦一下,轉入一個人來。
“父親,”此人對著楊賜便是直接一個大禮……居然是原本應該在京兆尹任上的楊彪。“兒子還是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楊賜陡然回頭質問道。“我輩士人,誅宦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而且當日答應人家在西都尋查證據的不也是你嗎?”
“兒子不是這個意思。”楊彪伏在地上勉力答道。“兒子是擔心其他方面……”
“此處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你直說便是,”楊賜面無表情的看向了門外。“不就是覺得我把你岳父給弄癱了,此時應該收斂一二,省的被人在背后說三道四嗎?”
“不該如此嗎?”楊彪正色問道。
“剛才那公孫小子在我面前上蹦下跳,分外無禮,但有一句話說的極好。”楊賜昂然起身道。“袁逢天不假命,那我楊氏自然要領袖天下士人!此次誅宦,在我看來把握極大,既然如此,這么好的機會,我輩又如何能因為些許微名而棄之不顧呢?!若事成,說不定你還能代替袁紹成為那黨人領袖呢!再說了,袁逢自己都對自己家人寫了字,殺他的是天子,不是我!他癱了,關我何事?”
楊彪欲言又止。
“你還想問什么?”楊賜斜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嫡長子,未來楊氏一門的領袖。
“兒子想問……我那岳父真的癱了嗎?”楊彪不由壓低了聲音。
“癱了!”楊賜實在是沒忍住,嘴角不由上翹了一下,所幸自己兒子看不到。“是真癱了,而且左手寫字也越來越吃力了……如無意外,他也是時日無多了。到時候,你正好從京兆尹任上下來,為他守幾個月的孝,以示尊崇。現在,早點回京兆去吧,省的被人詬病擅離職守。”
楊彪一時無言,只好再度俯身:“喏!”
就在距離楊府不過數里的袁府中,另一場父子之間的對話也在進行中。當然了,這里的對話未免就艱難了些。
只見昔日叱咤朝堂的袁逢袁太仆正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時不時的便有口水不受控制的從嘴角滑過,而他的三個兒子則站成一排立在床側,各自面無表情,只是由袁基時不時的上前擦拭。
偌大的臥室,卻無一個婢女、家仆在內。
“今日叫你們來不是為了別的,乃是你們父親的左手越來越吃力,”袁隗唉聲嘆氣的開口道。“所以思前想后,他覺得還是要盡量交代一些事情才好……昨日,他畫了數個沙盤,我在旁默記……事關重大,你們還是認真些好。”
袁氏三兄弟終于忍不住相互對視了數眼,隨即,還是袁基上前一步朝自己叔叔行了一禮:“請叔父大人代父親大人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