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要再往西看了,”公孫珣不以為意道。“過了山丘地形,再往西進入太行山嶺,綿延數百里,這個號為黑山,那個號為紫山的,里面到處都是流民聚居之處,他們或是在家中受不了欺壓盤剝,或是為了躲避官府徭役征收,便棄了家業,據山野而居,半匪半民,宛如野人……正所謂,‘苛政猛于虎也’,魏公德高如此,怎么可能會不明白這里面的道理呢?”
魏松面色半青半紅,勉力尷尬言道:“我幼年游學,然后宦游十余載,自打卸任后便長居在邯鄲城南富庶之地,確實不知道此處百姓之艱難,不過我在魯國為相,彼處挨著泰山,也是頗有相似之處,‘苛政猛于虎’之言反而恰好出于彼……”
“魏公啊!”公孫珣聽得不耐,便直接打斷對方言道。“依我來看,你們趙國的某些豪強大戶的主事之人,還有郡縣吏員,其實個個該殺。而說到滅族,每家都滅大概是有些殘暴,但什么據街設壘的申氏,滅了也就滅了,輪不到人家往你家門口一跪,然后你們魏氏便跟著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魏松當即不敢再言……話到此處,他哪里還不曉得,那邯鄲城內外的事情,早就被這個年輕的縣君洞悉,自己此行能夠這么快撞上來,說不定是人家早有準備,專門候在這里呢。
“不過,魏公既然來了,我自然是要與你一個面子的。”公孫珣到此時方才松開手言道。“那些人不是在魏公家中嗎?還請以我的名義在你家中設個宴,將那些請托與你的諸位,還有在城中觀望的諸位朝廷命官,還有閉門不納的李氏,以及此次沒有跟著那群人走的秦氏……總之便是邯鄲城內外所有頭面人物,全都請過去。屆時,還請魏公出面說和一下,只要他們愿意當面給我認錯,然后各族能保證謹守法度,郡吏們再讓出郡中所有顯職,我就既往不咎,饒他們一條命也是無妨的。”
魏松思索良久,終究是氣勢已泄,居然緩緩點頭。
“這不就成了嗎?”公孫珣當即大笑。“魏公德高,此去必然能為我說動這些趙國豪杰……不如,且乘我的車子回去?我稍作準備,便去魏公家中一會?”
魏松不敢不應。
然而,扶著自己兒子往山下走了幾步,魏松忽然又回頭正色詢問:“君候,若是我盡力游說,他們依然不應,屆時鋌而走險又如何?”
“魏公說呢?”公孫珣昂然反問。
魏松嘆了口氣,繼續扶著自己兒子往下走,又走了幾步,又是忽然回頭:“其實,據家兄所言,君侯任此縣令不過是權宜之計,為兩千石也是遲早之事,甚至中樞諸公也多有為君侯不平的……既如此……”
“魏公到底要說什么?”公孫珣不以為然的打斷對方。
“老朽的意思是,既然君侯沒有功業之累,何妨緩緩行政?”魏松滿臉疑惑的問道。“便是要處置這些人,便是要取國中職權,也不必如此惶急吧?慢慢行事,總是不至于落得一個酷吏之名的。”
“無妨。”公孫珣居高臨下,正色應道。“我觀民生艱難,感同身受,便是半刻也等不得!至于酷吏之名……若能讓士民知我有保境安民之能,酷吏也就酷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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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為政,頗有酷烈之舉,左右諷之。太祖乃曰:‘吾觀士民在釜中,如己身在釜中,安的不急?’”——《舊燕書》.太祖武皇帝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