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此處,魏松喘了一口粗氣,方才繼續言道:“諸位,興修水利是件大事,幾乎要動員整個邯鄲的力量,而且還要經過春汛、夏汛的考驗,隨時修補,才能算是成事。所以除非主政者威望、德行、力量并存,是不能輕易施行的!而無慮候的計劃上,其一其二其三其四,看似無端,其實卻都是按照天時和法理來安排好的,只有前面三件事情按照天時順序做好了,他和縣中獲取了威望、力量、德行,最后一件大事才能進行!諸位,你們在這里為了各家私利,嘰嘰喳喳,爭來爭去,居然沒有看出來無慮候的一番苦心嗎?你們以為他是為了個人功業、名聲才隨便扔出來這個東西嗎?真是讓我這個老頭子都看不下去!”
眾人呆若木雞。
公孫珣卻是撫掌大笑:“知我者,魏公也!你們倆……下羊肉,然后端給諸位,而諸位若是對這個兩年計劃并無疑慮,還請署名于這計劃書上,以換我這鍋中肉食!”
漢人極重信諾,寫了名字,白紙黑字,便是國中公論,眾人皆服的東西了。而署名之后拿這文書去換無慮候‘鍋中之肉’,也是不要太露骨。
這幾乎相當于盟誓了……當然,只是趙國上下單方面對公孫珣的盟誓而已,主從地位極為明顯。
但是,這個時候又有誰會不愿意署名呢?便是邯鄲氏和李氏的兩位族長也是怦然心動……兩年間不能爭孝廉,在公孫珣和魏松的背書下基本上已經成了定局,而這樣的話,一事論一事,若是這計劃書上的事情真成了,趙國幾乎是舊貌換新顏,對他們難道就沒有好處嗎?
再說了,如今刀斧在后,國中諸族皆在左右,然后一鍋羊肉正在面前開煮……這哪里是能置氣的地方,又哪里是能置氣的時候?
更別說,筆墨奉上后,那魏松居然是第一個落筆署名之人,甚至還用了自己的私印。
如此情形,自然由不得別人再繼續想下去,那邯鄲氏與李氏兩位族長對視一眼,也是各自干脆落筆……然后是張舒為首的一眾豪強、大戶……最后,便是喝酒看戲的趙王屬吏們居然也在趙平的威逼之下,無奈簽上了自己姓名,也不知道有個什么用處?!莫非還能掏出趙王私帑來修河不成?
片刻后,筆墨未干的文書收了上來,熱氣騰騰的羊肉擺在了諸人案上,公孫珣終于是端著自己那杯酒昂然起身,美其名曰:
“為魏公壽!”
眾人不敢怠慢,也是紛紛起身,雜亂著呼喝起來:“為魏公壽!為無慮侯壽!”
旋即,便各自落座,分食羊肉蔬酒。
一時間,原本以為會愁云慘淡的‘鴻門宴’,居然賓主盡歡,到了晚間,更是幾乎全員歇在了魏氏的莊園中。
………………
晚間,窗外蛙鳴不止,被騰出的上房之內,多喝了幾杯的公孫珣正在與此番讓自己大為驚喜的王修,說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還望叔治此番不要怪罪于我。”
“君侯說的哪里話?”王修大為不解。“我如何又會怪罪君侯?”
公孫珣不由干笑一聲:“今日之舉雖然早早便告訴了叔治,但放過這些豪強,沒有讓你收取全功,我也不免有些心虛。其實我也知道,這些郡吏個個殺了都活該,那幾家豪強,個個滅族也都無妨。只是,我的難處也望叔治能有所體諒。”
王修也是覺得好笑:“君侯何至于此,我王叔治豈是擅殺之人?當日我便說了,非是在下喜歡遏強扶弱,而是強者多不自愛,弱者無所依存……現在君侯所行之事,不正是讓這些豪強有所規范,讓百姓有所依存嗎?既然如此,我又怎么會怪罪君侯?再說了,這里面的道理我又不是不懂呢,沒有這些豪強、大戶,這邯鄲又如何能行政呢?便是打擊豪強,也只能挑一些最過分的立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