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情形……”盤腿坐在那里的無慮候回頭看了眼自己身后的幾名持刀縣吏,也是忍不住一時失笑。“也罷,你問吧,我也好奇你為何要臨時改換主意!”
“也不算臨時改變主意。”身材高大的刺客連連搖頭,倒是凜然布局,甚至有些談性正濃的感覺。“君候曉得這個被我擊昏之人是誰嗎?”
無慮候輕瞥了一眼自己身旁已經被捆起來的昏倒之人,也是輕輕搖頭。
“此人喚做申虎,正是趙國申氏子弟,他平日里好勇斗狠,乃是一個游俠作風之人,在趙國、魏郡、鉅鹿、常山都算是有些名氣……當日,申氏先是嫡脈三兄弟被誅,然后又被君候滅族立威,此人恰好在外游蕩做客,便躲入了一個友人家中,算是活了下來。”
“原來如此,”那侯爺倒也不慌不忙。“這就說的通了,凡人想要做一事,總是要有緣故的……為友報仇也好,為家族復仇也罷,都在情理之中。那壯士你呢,因何與此人混在一起?”
“我?我本是常山人,先也是做游俠,后來家道中落,不得已入了太行山中廝混……當然,不是邯鄲境內的太行山,而是在北面襄國、柏人乃至于常山境內廝混……總之,之前的名聲還在,所以經常下山做些生意罷了。”
“看來你生意不錯,百金的傭金可不是小數目。”
“卻也是被逼無奈。”這刺客此時倒是有些動容之意了。“我自少年便在常山出名,得了些許混號,等入了太行山后這名號反而越來越大,以至于不少人扶老攜幼專門去山中投奔于我,最后越積越多,也是難以養活,這才不得已做這種生意,因此得了此人千石糧食和百金邀約后便聯合了襄國縣那段太行山中的朋友,一起下來幫忙……”
“原來如此……”那位紫綬金印的無慮候聞言一怔,也是有些醒悟的意思。“既然你便那股太行山匪的首領,想來是要問我們邯鄲這邊剿滅山中匪徒一事?你想為他們求情?”
“不是,”刺客當即搖頭。“我在城中潛伏兩日,也知道了些訊息……恕我直言,山中那些人既然下定決心反抗,那便是成敗由人,何必再問?我只是想問一問貴人,之前被你招撫出來的流民固然是被安置了下來,可天長日久,又如何能保證這些人不再被逼上山呢?正如我之前所言,我在山中,只是見上山之人越來越多罷了!”
盤腿坐在那里的侯爺一時無言以對。
“為一任,履一職,行一責,做一事,只能說是盡力而為了。”就在這時,旁邊漸漸有些緊密的細雨中,一人忽然出揚聲作答。“別人我管不到,但我公孫珣既然主政一方,有一時便是一時,又怎么可能任由這世道廢弛下去呢?”
那刺客怔了片刻,方才茫然回首,卻發現居然是立在廊檐外的那個高大護衛在說話,也是不由驚愕反問:“你又是誰?”
“這是我家君侯。”此時,坐在走廊木板上的那位‘無慮候’方才失笑起身,然后居然直接解下了腰中的印綬,從容上前交與了那名‘侍衛’。“我乃是魏郡廣平沮宗,我家君侯聽到你來便猜到事情有詐,本想借此設局就地擒拿,卻不想遇到了一位義士。”
刺客恍然若失……他這人平素自視甚高,進來以后也是一直把控局面的主動,但此時被陡然遭遇翻轉,也是不由失態。
“這便是我的應答,義士以為如何啊?”公孫珣從雨中步入廊下,從容接過印綬,便回身重新看顧起了這名身材高大的刺客。
“回稟貴人。”刺客回過神來,無奈嘆了口氣。“貴人的回復雖然并不能讓我滿意,但卻足以讓在下無話可說……說到底,若非是城中這兩日知曉了貴人作為,知道貴人是個做事的能吏,我又怎么會臨陣獻上此人呢?”
“我想也是。”公孫珣跺了跺腳上的水漬,也是毫不避諱。“自古刺客以義為先,我公孫珣自問在邯鄲所為之事皆是大公無私,若是這申氏余孽私人欲行報復之舉,我自然無話可說。可今日之事,你自陳是個仁義之人,卻要為了百金而殺我,又算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