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無論是對誰而言,冀州刺史都絕不是一個可以輕易讓出的位置……那里是河北的腹心之地,也是帝國兩大根基之一所在,九個郡國,地廣人茂,一個出色冀州刺史的能量足以讓任何人忌憚,也足以讓任何一個政治勢力垂涎三尺。
講道理,公孫珣必須要感謝王方,這個人的辭職不僅暫時避免了冀州刺史部對他擅殺的即刻處置,還讓中樞某些氣急敗壞的人也不得不暫時放下此事。
畢竟,一個有罪的縣長死了,雖然死法嚴重違背了官場規則和士林風俗,可跟冀州刺史官位空缺相比,還是不值一提。
整整一天,中臺中的爭執就沒有停下來,沒有任何人愿意放棄這個位置……河北那么多諸侯王,乃是宦官們攬財的重要去處,更是趙忠等很多大宦官的家鄉,他們當然希望去個和事佬;然而,尚書臺真正辦事的人卻都知道,正是因為如此,才需要一名雷厲風行之人去清理冀州;更別說,幾乎每個大人物都還有些私心雜念了……
“魏郡郡丞宴席之上自陳愿為趙氏門下一走狗,繁陽令貪瀆無行,南皮令一年三十次算賦,逼反百姓。”盧植正襟危坐,面無表情的申訴著自己的理由。“如今,更有襄國縣長甄度勾結太行山匪屠戮百姓,邯鄲令公孫珣又擅殺甄度……冀州吏治崩壞確鑿無疑,此時正該有一位肅穆方伯,滌蕩河北!”
盧子干是吏部曹尚書,在此事上有著極大發言權,更兼他所言種種事端確實聳人聽聞了一些,所以公房中居然一時無言。
“這樣好了,”等了許久,黃門監趙忠忽然言道。“天色已暗,不如就不議了,咱們直接請天子拿主意好了……”
此言一出,從盧植開始,大部分人都神色一黯,然后所有人閉口不言……這就是這些士人最悲哀的地方,你理由充足,你據理力爭,你所陳述的事實讓這些宦官根本說不話來,但最后人家一句請天子定奪,便輕飄飄的讓你的努力化為烏有。
天子定奪對不對?這是理所當然的正確,對士人和朝臣而言更是絕對難以反駁的選項。
然而,隨著當今天子履政已久,誰也都知道,如今這位天子雖然很聰明,但耳根子軟,講私情,而且還很貪婪,所以定奪之時,這些宦官可以從容在旁提出建議,表達看法,影響天子的判斷,外面的朝臣卻是無能為力。
而這,便是宦官勢力的強大之處,他們受天子信任,也受天子保護,他們跟天子一起居住在洛陽北宮之中,宛如一體。
事到如今,只能說,希望北宮中的那位天子今日可以敏感一些,也聰明一些了。
太尉劉寬和大長秋、尚書令曹節對視一眼,各自無奈一笑,然后一起起身解散了這場會議。
“子干……”劉寬走出公房的時候,忍不住喊了一聲自己的酒友盧植。“今日要去我家中飲一杯否?文典昨日給我送來了一個新鮮玩意,做菜用的。”
“文繞公先行一步。”盧植平靜的回過頭來,眼神和語氣中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種黯然與憤怒交雜的感覺。“今日在這里浪費了太多時間,我還有幾個郎官的去處沒有點任,稍微處理一下,晚上再去尋文繞公……”
劉寬當即頷首,便在周圍人期待而又警惕的目光中隨意的攏著袖子,和其余人一起走出了中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