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松沉默了片刻,然后緩緩言道:“既然方伯問我,又指名道姓、就事論事,更兼當日甄度被殺之時我確實正在眼前,對此事知之甚詳,也是不好不言……”
“還請賜教。”
“若論事情經過,趙國上下人盡皆知,多數無妨。”魏松耷拉下眼皮從容應道。“而若論我個人觀感,則邯鄲令當日行事則可稱‘越矩而不違法’,當日從心則曰‘失小結而守大義’……正如這眼前邯鄲令出境剿匪一事,固然有些越矩,方伯想要處置也無人能說一個不字,但終究難服趙國人心。”
劉焉啞然失笑,他也是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態度堅決,毫不拖泥帶水。實際上,按照他的想象,大部分人處在魏松這個位置,都是有一萬個理由來打哈哈的。
但是……但是怎么說呢?對方如此干脆的態度,對于已經有些為難的劉焉來說其實也是好事。
“原來如此。”一念至此,劉焉也是干脆捻須肅容。“魏兄的意思我已經確切收到了。但趙國之事不可不聽國相向公之言,明日我將以襄國長的身份去邯鄲城見一見向公,想來屆時此事便應當水落石出了。”
“方伯自問向公便是。”魏松不由面皮抽動了一下。“我已經是個下野之人,如今一心在教學之上,公務上的事情也就不多摻和了……”
劉焉聞弦歌而知雅意,也是干脆起身,準備告辭休息……這種私下問案的行為其實本不是什么能上臺面的行為,甚至有些不合士人交往的風氣,所以既然問清楚了,也就沒必要多待了。
真要想結交的話,可以換回公開身份,光明正大的來。
“方伯。”就在劉焉拱手告辭,準備回去休息之時,魏松忽然又抬頭說了一句。“你久在陽城山修身養性,此番又從中樞匆匆而來,或許對邯鄲令有先入為主之見……我有一言相贈。”
“魏兄盡管直言。”劉焉自無不可。
“其實,邯鄲令雖然是文繞公與子干公的學生。”魏松平靜言道。“但在我看來,倒更像是橋公當年舉止,只不過出身邊地,行事更強橫一些罷了……”
“橋公?”劉焉若有所思。“橋公為政五十載,百折不撓而又經歷豐富,哪里是公孫珣一個年輕人能相比的呢?或者說,他與哪個時期的橋公相像?”
“以梁國一縣功曹而廢陳國相的橋公,招名士不應便要將人寡母發嫁的橋公,三起三落的橋公,出將入相的橋公!”魏松仰頭正色言道。“其實都稱得上是頗多類似……方伯,我拿橋公相比不是要論及二人功業、名望,而是說兩人性格相仿,并以前車之鑒提醒方伯,與這種人共處一地,若只是以官位、職司、名望相壓,只怕是要自取其辱,將來還要著于史冊,貽笑大方的。”
劉焉恍惚而走。
一夜無言,自不必多講。
到了第二日,‘黃縣長’和李縣長早早起來梳洗用餐,然后便與魏松,還有昨日留宿于莊園中的一眾本地豪族大家相辭……‘黃縣長’來襄國‘上任’,自然是要先去拜訪國相向栩、國傅韓拓,還有趙王劉豫的。
而便是李縣長,雖然不好去拜訪趙王劉豫,但也是聽說過向栩河內名士大名,決定拖延一日,去拜會一番再轉向鉅鹿的……怎么說呢,雖然有些不太合規矩,但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然而不知為何,魏松倒也罷了,依舊從容,其余那些本地豪族卻個個擠眉弄眼,一副頗不以為然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