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長還在讀書嗎?”公孫珣掀開門簾,旋即失笑。“子曰:學而不厭,說的就是云長這種人啊!”
屋內抱著熟睡孩子的關羽妻子胡夫人見狀知機退下,而關羽則放下手中的書本,起身從容一禮,口稱君侯。
話說,和關羽接觸越是久,公孫珣就越來越覺得,這種人是注定要有所成就的……身高九尺、力大無窮,本可以靠老天爺吃飯,天天吃飽喝足練練肌肉,當個沖鋒陷陣的將軍都是最頂級的那種。
然而他偏偏卻是行事坐臥,手不釋卷!
所謂天生比你強,還比你努力……公孫珣官越做越大,手下人才越來越多,然而便是跟關羽格外有些相沖的審配都不得不承認,當日公孫珣連夜追回這個河東殺人犯的舉動,確實是堪稱慧眼識英雄!
“正在讀《史記》。”雙方重新坐定以后,關羽收起了手中書本。
“哪一篇,可有所得?”公孫珣隨意問道。
“《陳涉世家》。”關羽蹙眉答道。“卻有幾分疑慮……”
“讀史不比讀經,讀經在于微言大義,讀史在于以古鑒今……”公孫珣緩緩言道。“我當日讀《史記》,《陳涉世家》這一篇無外乎是得了其中三句話。”
“愿聞君侯高見。”關羽正色拱手言道。
“一曰:燕雀焉知鴻鵠之志哉;一曰:天下苦秦久矣;一曰: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關云長不是人云亦云之人,所以他沉吟片刻后便正色討教起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與‘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難道不是同為壯志之言嗎?君侯何以分列為二?”
“于我而言不是這樣的。”燈火之下,唇上修剪了整齊胡子的公孫珣搖頭言道。“‘燕雀’之語在激勵自己不要畏懼人言,待到天下事變,彼時別人自然會理解你的苦心與能耐;而‘王侯’之言在于辨人,身為上位者,不要因為出身而對人有所區分,應當察其言觀其行才對……”
“原來如此。”關羽難得失笑。“君侯為上位者,居高臨下,自然會對‘王侯’之言另有看法,倒是我眼界低了一些,依舊作為激勵自我之言。”
“今日為下位,他日未必就不能為上位,或主政一方,或統帥一軍……云長,你不要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所謂‘寧有種乎’,不止是暗示賢才未必不能出于寒微,也是在暗示賢才未必不能出于豪右之家,要一視同仁才對!”
關羽捋著胡子默然不應。
公孫珣不由輕聲失笑:“云長這是何意啊?”
“無他,我知道君侯此言是一番誠懇美意,有意教導于我。故此,我若翻臉駁斥,未免失于禮數,可是要我對那些出身豪右之家的人物高看一眼,我卻極難做到……做不到的事情又怎么能應許呢?不如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