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太熱,不如呆在這里多歇幾日。”
“要我說,等他們打出狗腦子來,我們再全軍渡河,從賊軍背后狠狠的來一下,屆時賊軍首領必然被我們所獲,斬首也應該我們最多……”
魏越和幾名北軍司馬廝混的極佳,幾人一邊吃瓜一邊附和著公孫珣,但這種捧場面的話,卻說著說著就極不像話了。
“還是官軍處于下風的,也確實算是被困。”曹操瞇著眼睛從河中走上來,立即打斷并糾正了魏越和幾名北軍軍官的言語。“皇甫將軍和朱將軍并不是被困在長社城里,而是被困在長社……其中關鍵就是這條洧水。”
公孫珣忍不住看了一眼一語道破漢軍困境的曹孟德,這廝果然是個天生的將軍,這才出來領了幾天兵,就已經有如此眼力了。
“洧水在咱們眼前是自西向東。”曹孟德繼續對著幾名北軍軍官還有魏越侃侃而談。“可在咱們下游十里處卻又陡然轉向南面而流,將長社城包了進去。而這條河雖然不是很寬闊,甚至還可以行船輸送物資,但若想要在十萬黃巾賊的跟前強渡四萬大軍,無異于癡人說夢……所謂官軍被困,其實是被黃巾賊困在了這條洧水身前!現在的情況是,長社官軍不敢過河,亦不敢棄城,宛如陷入死地,而賊軍卻毫無顧忌!”
話到此處,曹操復又赤足來到公孫珣身前,正色詢問起來:“文琪……如此局面雖然稱不上勢如危卵,可我軍既然已經受命來此援護,那總不能一直隔岸觀火吧?長久下去,長社城中友軍還是會士氣漸漸低落,洛陽那邊也會焦急不堪的。”
“來,吃瓜!”公孫珣掰開了第二個瓜,并分了一半給眼前的曹孟德。
曹孟德也不接瓜,只是搖頭不止。
公孫珣愈發覺得好笑起來:“孟德跟朱公、皇甫公兩位關系很好嗎?還是說彼處兵馬全都出自北軍,多與你相熟?”
“非是為私情。”曹操難得正色。“文琪,剛開始出兵的時候,隨你四處轉戰于大河之上,彼時只覺得軍旅匆忙,還看不出什么局勢。可自東郡一戰,到此為止,凡所見種種……”
“所見種種如何?”公孫珣不以為意。
“東郡河堤上的慘烈之事倒也罷了,畢竟是戰場。”曹操聞言嘆氣道。“只說全軍穿過陳留……此地幾乎可稱是我家鄉,乃是舊日我往來慣了的……可昔日繁茂,如今一朝俱無,更兼田野荒蕪,百姓流離,盜匪四起!文琪,這大亂才起來三個多月,就已經是如此局面,若是遷延日久,又當如何呢?”
公孫珣依舊不為所動,只是吃瓜不止:“那孟德兄又覺得會如何呢?”
“我哪里會知道呢?”言道此處,曹孟德仰天而言道。“之前出兵時,我受封騎都尉,一躍為兩千石,彼時只想著建功立業,還曾寫信給家中的妙才,說我是‘志懷霜雪’!然而,現在盛暑難耐,我沿途卻只想一事,那就是夏日好過,可等到霜雪之日,陳留、沛國、梁國等鄉中士民又該是何等局面……卻居然也是‘志懷霜雪’!”
曹操這番話說的極為懇切,也極有高度。
他前一個志懷霜雪的‘霜雪’乃是刀兵白刃的文雅說法,換言之,曹操當時給夏侯淵寫信是暗示他此次從軍,是想著用刀槍拼出來一個前程的,是對軍旅生涯存有極大的浪漫主義遐思的。
然而,后一個霜雪,卻是地地道道的霜雪本意,并引申出了民生之多艱,換言之,曹操此時居然有幾分對社會秩序崩壞的深層反思了!
不過,公孫珣看了看眼前這個矮個子男人,心下卻居然沒有半分觸動之意……畢竟嘛,眼前之人可是曹孟德,經此大亂,何處人心不動,何處人心不亂?這位另一個時空中的‘魏武’若是沒有因此產生半點政治家的覺悟,那只能說明眼前是個假的曹孟德了!
對不對?人曹孟德畢竟是曹孟德,又不是只會擇人瓜的魏越。
一念至此,公孫珣也不去看曹孟德了,而是陡然扭頭盯住了魏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