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終究是動了惻隱之心?”等傅南容一走,婁圭便不由再度嘆氣。“便是東郡時初見心存震動,如今一而再再而三,也該適應了。況且,將來這樣的事情怕是越來越多,哪里是能一一救得過來的?”
“既然當面,且試一試嘛。”公孫珣依舊面無表情。“再說了,如今局勢跟之前還是不一樣的,東郡時黃巾尚在勢頭上,彼輩心存剛烈之意也是尋常;清河畔那兩萬人,多少是有為了張角殉葬之意……如今呢?若是張梁也死,黃巾煙消云散,他們又怎么會紛紛為之赴死呢?為誰死?黃巾起事不過數月,哪來這么多忠臣孝子?”
婁圭緩緩搖頭,卻也不再多勸。
片刻后,前方某處一陣騷動,一個黃天大旗和一個人公將軍的大旗同時舉起,然后兩個大旗便齊頭并進,居然是直接往形象顯著的白馬義從處殺來。
很顯然,這是張梁聽到了喊話,然后根本想都沒想,便下定決心要來會一會公孫珣這個趙國故人了。
公孫珣抬頭示意,韓當即刻引五百余白馬義從飛撲出去。
沒有金鼓,甚至喊殺聲都有氣無力。但見到此處舉旗,無論是黃巾軍還是漢軍全都騷動了起來,黃巾軍試圖來援,漢軍騎兵則一邊阻隔一邊試圖過來斬殺張梁,奪取這最后一個大戰功……雙方一時全線混戰。
但很快,隨著五百新近重編的白馬義從迎頭撞上那兩桿大旗后,原本就疲憊不堪的兩軍便各自重新沉寂了下去——因為那兩桿標志性的大旗幾乎是瞬間被推倒。
而須臾后,那兩面大旗更是和被捆縛著的張梁一起,被傅燮、韓當一起送到了公孫珣身前。
“果然是昔日故人。”婁圭迎面而上。“只是清減衰老了不少,我家君候……”
“見到我如何不拜啊?”馬上的公孫珣忽然瞇著眼睛打斷了婁圭的言語。“當日我為縣令,你在霞堤見我時尚且以大禮相拜,如今我為五官中郎將,又持節而來,你卻為階下囚,為何不拜啊?”
“昔日之拜,正為今日不拜!”隔著七八步遠的距離,張梁頭裹黃巾卻發髻凌亂,然后雙目充血一臉憔悴之意,卻依舊直身昂首相對。
其人雖然語氣和緩,到底還是有幾分氣勢的。
“我明白了。”公孫珣緩緩點頭。“既然你赴約至此,我也不會食言,你要如何去死?”
“若是可以,還請故人以弓弦代白綾,留我全尸。”張梁嘆氣道。“此事若是別人來做,怕是要攤上一個勾結黃巾的嫌疑,可故人覆滅我黃巾數十萬,殺我二兄,逼死卜已,手刃波才……想來應該是不必在乎的。”
不待周圍傅燮、婁圭等人來勸,公孫珣便緩緩頷首:“我還不至于失信于人,義公,你來……”
“算了!”就在這時,倒是張梁自己忽然低頭嘆氣道。“落到如此下場,何必還要強裝英雄做凜然姿態?請斬我首吧!”
“為何?”公孫珣當即蹙眉。
“我觀故人存有些許惻隱之念,既如此,不妨殺我后讓屬下持我首級招降一二,或許能多活幾人。”張梁依舊從容。
公孫珣默然頷首,旁邊傅燮、婁圭也各自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