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大娘曾經跟自己兒子說過,處在風口上,連豬都可以飛起來。鐘繇也說,大勢如潮,人于其中宛如行舟海上,隨波濤反復不定……這些其實都是一個意思,乃是說個人與時勢的辯證關系。
以此而論,如果說中平二年的公孫珣、曹操等人是感受到了波濤的洶洶,選擇放棄時勢,退后一步養望自重的話;那相對應的,袁紹就是蓄勢待發,在洛中等待著一個最好最大的時機,準備一躍而起。
不過,相對于這二者而言,這一年真正因為時勢而一飛沖天的,乃是紫山賊張燕,他真就是那只處在風口上的豬。
沒辦法,真的沒辦法……中平二年的河北,唯一的主旋律就是底層社會秩序的崩潰,經過上百年的內部矛盾積累,底層百姓的生存本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然后忽然間一場席卷了大半個河北的黃巾之亂就出現了。
幾十萬人的大戰綿延大半年,而戰亂后是根本無法阻擋的大疫,是讓人對官府徹底絕望的加賦,是讓人最難以忍受的饑荒,一次次的沖擊下,原本就很脆弱的社會秩序如同薄薄的雞蛋殼一般,被一觸而碎……等到了中平二年夏日,隨著涼州叛亂,皇甫嵩帶兵離開,或者說隨著中樞選擇性的暫時放棄了對修復河北秩序的努力后,整個河北理所當然的徹底失序。
這種情形,對于賊寇而言,不是大風是什么?
想那張燕之前剛一投賊,就被皇甫嵩像攆兔子一般從廮陶攆了出去,狼狽逃竄,而且逃亡中間還發生了殘酷的內部權力斗爭,死了一個領袖,分了一次家。但讓人無語的是,不管怎么亂,不管怎么敗,這位前廮陶長的實力卻都以一種讓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膨脹了起來。不到兩個月他居然就將綿延數千里的太行山給收攏的差不多了,并以絕對優勢兵力反過來隔絕了常山、趙國的路途。
當然了,張燕也明白,這種機會可遇而不可求,所以等稍微控制住了屬下后,他便迅速請降,然后果然變成了之前做夢都不敢想的平難中郎將。
這次招降,盡管大失體統,盡管從制度上來說對漢室權威是一次巨大的打擊,但于河北這片多災多難的大地而言,卻是難得獲得了喘息之機……最起碼,官吏可以勉強壯起膽子去維持城外的秩序,道路可以變得通暢,訊息可以重新傳遞,而逃難的老百姓也終于可以不用擔心路上遭遇太多的刀兵之事了。
就在這么一種劫后余生的氛圍下,重新配上衛將軍印的公孫珣領著自己的五百白馬義從,護送著自己的家眷,開始往遼西方向而去。
但是,這一路行來,公孫珣等人卻還是有些吃力,因為從一開始于趙國柏人縣重新動身后,便開始有流民跟隨在后了。
“少君!”
中午天氣正熱,跨過河間國與安平國的界碑后不久,楊開忽然騎馬從后面追上。“少主母讓我來問問你,要不要坐回車中歇息一下,也好避避太陽?”
“這哪里是來問我?”公孫珣一聲嗤笑,卻是將懷中有些昏沉的長子公孫定直接在馬上遞給了對方。“將這小子送回去便是……之前讓孩子隨我來騎馬的是她,如今擔憂的也是她。”
楊開一邊小心伸手接過公孫定,一邊無奈笑道:“非是少主母擔憂,實在是外面不僅太陽毒辣,路途便也頗多不堪入目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