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才何故去而復返?”
公孫珣正在院中負手仰頭觀望星河,等到對方來到身邊卻依舊是紋絲不動,好像早已經料到了這個情形一般。
“君侯。”戲忠微微拱手,然后便要說話。“我……”
“志才。”公孫珣不等對方說話,便頭也不回的主動反問了對方。“咱們常說天上明星映照地上的英雄豪杰,可你說什么人才算是英雄豪杰呢?”
“我……”戲忠明顯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知道天子是個桀紂,卻為漢室去死的傅南容算是嗎?”公孫珣繼續仰頭望著星河問道。
“這必然是。”戲忠當即答道。“但……”
“但這樣的英雄不可取,因為他只是徒勞送死,卻沒有作出一番事業來……是不是?”
“正是此言。”戲志才終于恢復了從容,也走上前來跟著自家主公望星河而立。“死不是不行,但要有所得,有所鳴。如我這種浪蕩子,尚想著成就一番功業,活著酒色財氣不斷,死了名留史冊,如傅燮這種出身邊郡名門注定是一州一郡種子的人物,卻這么輕飄飄的死了,終究不值!”
“說的好,不值!”公孫珣忽然嘆道。“就是這兩個字了……志才。”
“在。”
“其實當日家母想讓我留在遼東時,曾在信中與我提過一種有意思說法,她說所謂英雄豪杰不過是滔滔大勢的家奴……七國紛爭,時候到了,總有一人要做始皇帝;暴秦二世而亡,總有一人要重新統一九州,與民生息;新莽生亂,總有人要出來收拾河山,讓老百姓重新吃上飯。換言之,天下大勢如滾滾車輪勢不可擋,所謂英雄豪杰,不過是恰好被甩到了風口浪尖之上的凡人而已。換言之,她是想告訴我,所有的英雄豪杰之事,其實都不值一曬。”
“君侯信這種說法嗎?”戲忠不以為然道。“若是如此,自古以來,昭昭于史冊的那些英雄豪杰與凡夫俗子相比到底算什么?都只是車輪上的爛泥嗎?老夫人當時不過是因事而論罷了。”
“我當然是不信的。”公孫珣失笑答道。“不然怎么會悖逆著母親的意思,強要離開遼東那個安樂窩去歷仕地方,去平定黃巾,然后還在廣陽這里駐足屯田呢?然而,歷仕地方、平定黃巾、屯田撫民,這么多年了,期間見了那么多可悲可笑之人,見了那么可憐可嘆之輩,又見到天下大勢一路傾頹不可止,見到天下人被大勢逼著越來越激進,卻又忍不住隱隱有些相信了那些話……”
戲忠依然滿臉的不以為然。
“志才。”公孫珣忽然收起笑意,仰天肅容發問道。“這些年在昌平,有時候我就會如今日這般一個人望天而思,望天而嘆,既然我心里隱隱約約信了母親的這種鬼話,可為什么我還是心懷氣結,還是躁動不安,還是屢屢想拔刀而起呢?”
“因為不平?”戲忠試探性的問道,但旋即又加了兩個字。“還因為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