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君候,子伯先生和韓司馬都來了。”魏越趕緊作答。“他們當日接到君候快馬傳訊,聽說君候突然出兵,便立即從盧龍塞起大軍來接應……全軍一萬八千,步騎混雜,分段行進,算算時間,應該只比君候晚兩日半的路程,我領三千騎兵疾速在前,韓司馬引騎兵五千在后,比我晚半日路程,而子伯先生領一萬步卒與輜重在更后面,卻不知什么時候能到……但著實未曾想到今日居然在這里見到君侯,君侯這是突然折返了嗎?”
這便是行軍速度的問題了……毫無補給點且為丘陵地形的遼西通道之上,騎兵的機動性不是不能發揮巨大的作用,但卻更多的體現在戰場上,而非戰略運行之上。公孫珣之前為了趕時間全騎兵出動,也不過是每日六七十里,這已經是個很快的速度了,相對應的,韓當、魏越也應該是這個速度,至于婁圭的一萬步兵,雖然帶有輜重,但卻也能每日行進四五十里,想來再等不到兩日便能見到婁圭了。
平心而論,之前公孫珣只嫌棄自己進軍太慢,如今卻要慶幸自己進軍不夠快了。
腦中稍一回轉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公孫珣大喜過望,然后來不及再多說便立即叮囑魏越:“你領前鋒往身后十幾里外的大凌河畔處為身后大軍立住陣腳,務必小心,烏桓主力說到便到!黑獺,你與他領路!”
魏越也是忽然醒悟到公孫珣這是吃了敗仗,巴不得就此打住呢,便趕緊答應,然后立即回身呼喊進軍,至于那個面色黝黑的俟汾黑獺則是興奮難耐,也是打馬上前跟上了魏越。
前鋒三千騎兵,外加一些有所心動的隨行雜胡騎兵一起,忽然加速向前,直撲大凌河畔,而公孫珣則引部屬來到了旁邊的山坡上休息,兼待身后韓當所部兵馬的到來。
“君侯!”旁邊的戲忠眼見著局勢徹底扭轉,卻是當眾請罪下跪在地,然后在牛毛細雨中潸然淚下。“今日之險全都是我的過錯……子衡與杜伯侯、沮公祧他們在昌平主持大局,并無失誤;叔治與常伯槐、棗文恭他們輸送糧草,動員民夫,也未曾有半點疏忽;而軍中之人,子伯定制軍略,也是穩妥至極,更不要說,他與義公當時俱在盧龍塞中,程德謀也在漁陽……軍中諸人,如高素卿不過一司馬,田豫不過一少年,數日前的管子城中,做主讓君侯冒險來此的,不過是我一人罷了!”
“你有錯,但不在此處!”公孫珣坐在對方身前,正色相對道。“當日管子城內,誠如你言,只有你戲志才一個人能說的上話,但你最多也不過是沒有勸諫,而非主導。這次進軍,不過是我鬼迷了心竅,還想著速速結束動亂去向何進求那個冀州牧……然而,我也是現在才幡然醒悟,當日我能在關中那種局面下速勝,乃是因為摒棄了身后政爭,純以軍事對之;而今日之敗,便在于強加政治于軍略,以至連迭出錯。志才,這次出兵中伏,我錯八分、你錯兩分,事情你我當共擔之。”
戲忠身上已經有不少泥水,此時聽到這話更是羞憤:“但身為謀士,臨陣指揮失措,若非我越過君侯,讓高素卿與田豫分兵而走,何至于忽然陷入死地?剛才也能直接突出來了!”
“謀有政謀、軍謀,你本就是法家出身,本事在政治、法度、形勢判斷上,軍事本就不擅長……今天的指揮失措,不在于你,而在于我這個主帥失神無能,居然把你用在軍略指揮之上!”說著,公孫珣努力扶起對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志才,我輩今日之羞恥,乃是共通的,你要是一死了之,豈不是讓我獨自承擔這份敗軍之辱嗎?以后的路長著呢,若失了你,將來誰替我謀政?”
站起身的戲忠愈發羞憤,卻眼淚漣漣,不知該如何作答。
“且留有用身,替我償今日之敗。”公孫珣扶對方坐下,又對旁邊的義從使了個眼色,這才轉身去了山坡上另一處地方。
“君侯。”山坡另一側,文則等人見到公孫珣到來,也是趕緊行禮。
“如何了?”難掩疲憊之色的公孫珣迎面問道。
文則以下紛紛無言,只是趕緊紛紛讓開道路,而果然,在這一隊義從的身后,正有一人跪坐在山坡上,而其人身前還有十七具尸首。
公孫珣走上前去,見那鐵甲騎士如今已然卸甲,只穿著一件赤色直裾,細雨迷蒙中,其人身下的草叢居然滿是殷紅之色……這絕不是衣服掉色,而是他今日殺人太多,血水浸入同樣顏色的衣服中并沒有顯出來,此時衣物濕透,這才滴水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