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戶袧遠遠見到公孫珣拖著白刃而來,卻只是叩首以對:“大人!小子之前三心二意,自知不能幸免,大人若要殺我,我實在是無話可說……而小子今日前來,也并無僥幸求君侯饒我性命之意!只求君侯殺了我以后,能夠留莫戶部一條生路……”
“你莫戶頭人賞罰分明,多有威望,殺了你,莫戶部怎么可能會服我?”公孫珣冷笑不已,卻已經是來到了對方身前。“可若不殺你,我又怎么能去心中塊壘……莫戶頭人,你憑什么以為,我能殺你人而赦你部族?”
“大人!君侯!衛將軍!”莫戶袧俯身在地,眼看著對方腳步迫近身前,刀刃都已經微微離地,卻是不由渾身發抖,但嘴中依舊在為自己族人辯解不斷。“小人雖然一時動搖,可莫戶部整部卻無罪啊!從十幾年前的盧龍塞開始,莫戶部以一個鮮卑小部而起,從來都是為大人舍命而為,從未有半次以刀槍對著大人!盧龍塞前對柯最闕如此!柳城陽樂之間對柯最坦如此!彈汗山前為大人指路!坐原為大人赴命!便是之前白狼山被圍也是奉大人命令而為!便是這一次我一時糊涂,有所動搖,莫戶部從頭到尾也沒有一人敢真的起刀兵對君侯!”
公孫珣不由冷笑,卻是駐足在對方身前。
而言至此處,眼見著公孫珣的靴子停在眼前,莫戶袧卻是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繼續奮力言道:“大人是要做大事的人……可以因為有怨氣而殺我,反正我只是賤命一條,卻居然敢忤逆大人,雖九死而無怨!可處置幾千人甚至上萬人的性命,斷一個部落的留存,大人卻是要為天下人做表率的!”
“你是說我賞罰不公呢?”公孫珣低頭冷笑。
“并非此意!”莫戶袧仰頭而答,卻是淚落連連。“我何嘗不知道,若非大人的恩德,我莫戶袧與莫戶部如何能到今日?君侯沒有半點對不起我們,但這一次,真的只是我一人犯了糊涂,是我負大人,莫戶部沒有負大人!其實,以大人對我的恩德,當日在白狼山下我就該為大人赴死的……何來如此局面?都是我咎由自取。”
“低頭!”公孫珣冷冷喝道。
莫戶袧當地再度俯首對地,卻是瞥見到對方手中的白刃已經來到自己脖頸之側,也是再度抖如篩糠……因為下一刻,他的性命恐怕就真的要消失不見了。
“我最后問你一事。”公孫珣用刀刃拍打對方脖頸言道。“你給我說實話。”
“大人請講。”人臨生死,莫戶袧眼淚鼻涕居然都已經不由自主的下來了。
“你到底為什么會突然動搖?”公孫珣踩住對方肩膀,難得怒氣爆發。“以你的聰明,難道會弄不清局勢嗎?”
“當時軻比能將我包圍在白狼山,然后親自來陣前責問我,說我明明是個鮮卑人。”莫戶袧忽然停止了顫抖,只是淚水止不住的沿著臉頰落入地面中。“卻為何為漢人做狗?我居然不能答!”
公孫珣終于變色。
“大人,我莫戶部本是鮮卑中部貴種,世居彈汗山東南慕容寺,后來遭遇戰亂,部族離散十之七八,被迫遷移遼西,而父兄俱喪,才將部落托付于我,彼時父親曾有遺言,讓我重振部落,重回祖地……我雖然是個卑怯之人,卻也沒有忘記這個志向,在遼西小心經營,只想有朝一日能重回中部鮮卑而已,但卻不料遇到了老夫人和大人!”莫戶袧愈發淚水不斷,居然已經哽咽了起來。“凡十余年,蒙大人天恩,部族漸漸昌盛,可卻多行漢化,部落中人也多習漢語,居城市。便是我,一邊想著興復部族榮譽,一邊卻居然已經漸漸看不起父兄乃至祖上當年的成就,偏偏出身明白,鮮卑之身又擺在里……多年間,也是煎熬不斷。所以,軻比能以重振鮮卑聲威的名義邀我共盟,我才一時動搖……大人,還是那句話,我活該去死,只求繞我部族!他們真的半分都沒想過背離大人!而這一次我帶他們中途截殺了軻比能的敗軍,他們就更不可能再與鮮卑合流了!”
言至此處,莫戶袧不再多言,只是伏地慟哭不止……也不知道是怕死還是念及自己父兄之事,情難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