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攔住沮授明顯是辛評和郭圖這兩個潁川老鄉私自所為,逢紀并不知道詳情,但此時卻已經服氣:“那再敢問公與兄……癥結大概是如此,可治病救人,懲前毖后,這個癥結背后的緣由和說法又在何處呢?”
“袁車騎。”沮授對著逢紀一時失笑,卻又扭頭對著身前幕簾正色問道。“你是不是想效法衛將軍做一些事情,卻總覺得不知該如何下手,然后又有些疑慮不定?”
幕布后一時咳嗽的厲害。
“既然如此。”沮授繼續言道。“那袁車騎可曾將心比心,想過衛將軍又為何凡事一往無前,如此堅定呢?他是怎么想的呢?還有董卓……”
“公與不要賣關子了。”看著幕布后咳嗽不斷的身影,辛評忍不住插嘴勸道。
“那好,依我看,袁車騎陷入迷惑的原因很簡單。”沮授昂然答道。“那就是想要鞭撻天下,袁公與衛將軍他們所缺的東西不一樣!袁公,天下大勢已經跟往年完全不同了,雖然漢室尚存,卻不過茍延殘喘,明眼人都清楚漢室不可復興卻也不可猝亡,而大爭之世已然到來……到了這個時候,一個人想要做英雄,想要為天下事,是不能僅僅善戰或者有聲望的,他需要上馬統軍,下馬理民,身后有民戶州郡為根基,而身前有各路豪杰智士相助!袁車騎所憂慮的,歸根到底不過是明明自己想要做這樣的英雄,卻總覺得還差了什么?然后與衛將軍相比,更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到了不堪追趕的地步……對否?!”
話音未落,袁紹面色蒼白,光著腳,只穿中衣從布簾后起身而出,就在榻前握住了沮授的手……然后不等后者有所反應,便又主動撒手,并躬身一拜。
一拜之后,其人剛要再說話,卻咳嗽難止,面色發紅,驚得周圍逢紀、郭圖等人趕緊來扶。
沮授打量了一下對方面色,又想到對方剛才握手時的溫度,情知對方并非是假病,又念及剛才那一拜,也是心中波瀾頓生,一時感慨不及……便不再猶豫,直接在榻前為袁紹細細分析了起來。
話說,沮授的意思很簡單。
他認為,時代已經變了,這個時候不能按照舊眼光去追求舊事物,而是應該果斷以應對亂世的方式,去追求新事物……具體來說,就是要迅速建立起一個適應亂世的齊備政治團體與政治體制。
這個體制,要有效的承接政治、軍事、民事、人事,是一個完備的亂世軍政體制。
實際上,在沮授看來,董卓、公孫珣、袁紹,當然還有個勉勉強強的袁術,這四個人之所以被認為是天下間最強大的四個人,并不是因為他們的軍事能力,也不是什么聲望……畢竟,論打仗,公孫珣能把二袁吊起來打;論兵馬和地利,董卓也能冠絕天下;而論聲望,二袁天生天下仲姓,半個天下的官吏都是他家的門生……只是說,此時此刻,不管依仗是什么,這天下間只有這四個人可以被倚之為政治核心,并迅速建立起一個完備的體制!
又或者反過來說,正是因為他們四人最有可能迅速成為新的政治核心,這才能成為天下四強。
但是,亂世忽然到來,這四個人之前出身、性格、資本互不相同,所以成為政治核心的依仗也不同……譬如,董卓靠的是廢立天子,以強兵握中樞;公孫珣靠的是個人軍事實力和地方經營;二袁靠的是家門出身,和袁氏在關東地區的門生故吏,而其中袁紹還是公認的黨人領袖!
“袁公。”沮授懇切言道。“我說幾件事情……其一,我知道你此番憂懼,很大緣由是從虎牢、成皋、洛陽這些戰事上看出了衛將軍和董卓二人在軍事上的強橫。但依我說,一時的軍事強橫不足一提!若論打仗,高祖在項羽身前算什么,可最后勝者是誰?如果你能建立起一個完備的制度,到時候自然會有無數兵馬源源不斷在戰場上鍛煉成雄兵;會有如韓信、白起那樣的名將脫穎而出,為你去應戰‘項羽’;也會有如蕭何、張良一樣的人物為你謀劃時局,運籌帷幄于千里之外!”
袁紹聽得極為入迷,雖然正有侍女幫他熱巾敷面以緩解鼻塞,卻還是忍不住連連頷首。
“其二,其實對比著董卓與衛將軍,袁公應該便已經醒悟,自己缺的到底是什么了。”沮授繼續言道。“譬如董卓,他做的其實很好了,他沒有兵,便去借袁公家中的名望聚攏兵馬;他沒有聲望和大義,便廢立天子,招攬士人,以期大權;他發現自己在洛陽陷入重圍,便立即轉向關中,以為根基……當然,其人行事過于粗暴,而且其人出身太低,所以這些方向雖然是對的,卻反而漸失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