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明白這個道理,今日不過是戰術上的一時得失而已,而戰略上他依舊有著足夠多的優勢可言——文丑、李進、于禁帶著兗州部隊中的精銳在界橋,辛評、郭圖那些人在鄴城活動;青州地方郡國部隊在黃河南岸;韓猛、季雍帶著一部分后勤民夫和此次出征的大部分糧草在身后鄃城仔細屯守。
換言之,這里固然是一部主力部隊所在,但只要他袁紹今晚上沒死,此地大營沒失,此地主力沒有損耗到無法在這里立足的地步,那么鉗形攻勢繼續維持下去的話,公孫瓚依舊會慢性死亡,這場戰斗無外乎只是拖慢其人還有韓馥敗亡的步伐而已。
而這,就是所謂以大欺小,恃強凌弱的高姿態了,其實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真正‘決勝于朝廷’。
總之,這確實是值得驕傲的事情,也正是他之前如此驕傲姿態的來源,那么相比之下,眼前的戰局似乎就并不是什么需要為之氣憤失態的東西了。
不知道是想明白了,還是想到了其他東西,總之,袁紹忽然嗤笑一聲,然后望了望身旁意見一致的諸多幕僚,卻終于是撒手將手中長劍扔到了地上,然后兀自往營中的高處,也就是帳前的夯土高臺上去觀望局勢去了。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一戰告捷卻不愿放棄的公孫瓚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尷尬無力……話說,袁紹軍此時的大營走向其實很簡單,就是中軍大營外加前后左右四個營盤而已,原本公孫瓚以為袁軍很多出色將領和精銳去了界橋后他應該沒有太大阻力,然而事實上,等他破了左營以后,面對著已經有了準備而且嚴防死守的三座大營卻根本無力再推進。
前營張頜,后營鞠義,各領數千兵馬謹守營盤。
用親自引兵去前營試探的田楷的話來說,河間子的營盤硬的跟骨頭一樣,而驅趕敗兵去后營試探的嚴綱更是直接,他是胳膊上中了一箭狼狽逃回來的——張頜還只是守著大營不許敗兵入內,鞠義干脆調集了大量弓箭手,不顧自家敗兵直接覆蓋性射殺任何接近營盤之人,慌亂中不少驅趕敗兵的幽州騎兵和潰兵一道被釘死在了營盤之前。
兩個沒有占據優勢兵力的營盤難以攻克,中軍大營倒是有幾處破綻……但也僅僅是幾處破綻,大營中兵力太厚,若不能摧枯拉朽貫穿到底,到時候陷入其中,前后張頜、鞠義又一起夾擊,那就真的要全軍覆沒了。
“主公!”夜色中,關靖滿身是血從火光中閃出,面色焦急難掩。“咱們該往何處去?”
“回去!”公孫瓚手提滴血的長槊,望著已經燈火通明的敵軍大營,明知道他最憤恨的袁本初就在其中,卻居然沒有生氣,反而干脆下令。“讓所有義從隨我東撤,沿途吹號舉兵!”
眾人心中愕然,但聽得軍令也不敢多言,而公孫瓚本人的‘義從’,也就是他‘模仿’公孫珣所建立的一支百余人的親衛(唯獨沒敢用白馬),也趕緊奉命吹號角集結部隊——這是最適合騎兵部隊夜間行動的指揮手段了。
而隨著號角聲連連,馬蹄聲滾滾,袁軍上下,從親自登上夯土將臺靠觀望火光猜度局勢的袁紹與眾幕屬,一直到下面各營中守寨的士卒,包括驚魂未定散落在各營縫隙以及左營中的潰兵,幾乎是人人確定,公孫瓚確實是收兵了。
從戰術角度來說,這倒也算是很理性的選擇了。
“主公。”夯土將臺上,很快有軍吏飛速來此替主營副將高覽代為請示。“高覽將軍請明公指示,是否要出營收攏潰兵,并去尋一尋崔中郎將?”
“這是自然。”袁紹回過神來,立即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