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一邊示意隨行甲士打開城門,一邊卻又微笑搖頭:“張軍侯可不能只守城,我自去迎人,還望張軍侯搬出柴薪、召集民夫,幫忙燒水,并在深坑那里立上男女標志,以作溷藩(廁所)……不要驚異,請足下想一想,此舉其實是為了咱們自己好,天氣炎熱,如此數萬之眾過境,非只是要防兵禍,更要防疫,他們喝不到生水、得了病、走得慢、弄的到處是污物,對咱們污城上下而言又有什么好處呢?若非時間來不及,我都想幫忙在北面污水上建個浮橋的。”
張曲長仰頭長嘆:“在下本想說幾句稱贊荀君的好話,卻又沒有學問,也不知該用什么言語來好,只能說這次足下來污城,真是我們的福分……荀君自去,在下雖然愚鈍,卻也一定盡力而為。”
荀彧不慌不忙,朝著對方緩緩一禮,這才出城上馬,引著二十甲士,向南而行,準備去拜會那位振武將軍。
不過,不知道算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臨到河邊,荀彧正逢浮橋搭建完畢,然后無數朝歌百姓拖家帶口、在持械士兵的維持下秩序井然渡河而來,其人報上姓名表明來意,卻許久都沒有得到關云長的召見……哪怕荀文若肉眼可見,那位身高九尺格外顯眼的關將軍就立在浮橋北岸監督過河,距離他不過百來步而已……反倒是之前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的郭奉孝,此時逸逸然匹馬扶劍而來。
“文若兄昨晚在污城吃得什么?”郭嘉一邊下馬,一邊隨口問道。
“一條魚,一份炒豬肉,一碗炒青菜,主食是面條。”荀彧沒有絲毫不耐,當即誠實作答。“與張曲長一起用的餐。”
“巧了。”郭嘉扶著腰中長劍走上前來,輕松應道。“我吃的幾乎與你完全相同……”
“與關將軍一起用的餐?”荀彧心中透亮。
“然也。”郭嘉從容道。“魚是他的侍衛從清漳水中抓來的,青菜是路邊采的野菜,倒是豬肉,應該是常備的。”
“關將軍習武之人,肯定要常備肉食。”荀彧忍不住再度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關羽,后者九尺的身高實在是太顯眼了,這種人簡直是天生的魁梧將軍。“我在鄴城聽本地人說,陣斬華雄的張飛張益德,之前在衛將軍麾下討伐黃巾時,便與這位關將軍同稱萬人敵……想來并不是虛妄之言。”
“說起這事。”郭奉孝忽然失笑。“我昨日在營中聽說了一事,據說這次關將軍北走乃是奉命而為,而正是因為昔日同僚個個名揚天下,而關將軍卻枯坐數年,最后反而只能棄城而走,所以令到之日,他一度還為此鬧了脾氣,幸虧衛將軍對其人性情早有知曉,派了個會說話的人,這才說動了其人……”
“也是人之常情。”荀彧愈發搖頭。“而且奉孝你要反過來想一想啊,關云長在朝歌足足呆了六年,也與衛將軍隔開了足足六年,然而相別數載,無名無分,甚至周圍同僚都在建功立業,唯獨其人枯守孤城,卻只是些許面上不滿,而一旦令到,卻依然遵令而為……脾氣歸脾氣,但忠義二字又何嘗不是讓人敬服?正如他堂堂一位將軍,飯食除了必須之外,居然與一個曲長類似,若是真的憫下又何至于如此呢?”
二人齊齊沉默了片刻。
然后倒是郭嘉直接下了定語:“前幾日在州寺堂中,沮公與說的是對的,河北民間傳聞也是對的……這位關將軍傲上而憫下,才絕而負氣,忠義無二而又嫉惡如仇……與衛將軍極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