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其人撒開手來,仰頭一嘆:“本初,你我固然失態,但大局在前,咱們又相識半生,私室之中,為了些許面子如此扭捏,反而可笑……如今以大事而論,于你而言,其實只有信我和不信我兩件事而已,哪里有別的可說?”
袁紹扶著額頭稍作思索,卻是忽然喚親信侍衛入內詢問:“李進將軍是不是尚在城南十里處屯駐,尚未動身?”
侍衛俯身稱是。
“讓他不要去河內找于毒的麻煩了,速速率本部去邯鄲城下支援沮授!”袁本初即刻吩咐,卻是完全按照許子遠的建議來了。“再去尋辛仲治,告訴他,魏郡這邊最后一批整編、訓練的部隊也不必繼續了,全都交與他都督使用,讓他立即動身,跟在李進之后往邯鄲而去。最后再去發文給鄴城的陳公臺,還有此處的郭公則,讓他們即刻準備,動員各處正在休整的部隊,集合全軍,準備大舉反撲邯鄲!”
一番命令已下,其人方才在座中扶著額頭望向已經冷靜下來的許攸:“子遠,我已經盡如你所言那般去救邯鄲了,也召集全軍準備即刻再攻邯鄲,卻也輪到你來為我細細說明是怎么一回事了!”
對方如此信任,許攸當然再也無憤懣之意了,只能一五一十,將鉅鹿郡南之事盡數講出,并為對方仔細說明了他本人的推斷邏輯。
“你是說,僅憑一個張益德燒斷浮橋之事,便斷定了這么多東西?”袁紹聽完解釋,反而猶疑。“未免多心吧?”
“多不多心與見多見少并無關礙,只看推算的合不合情理而已。”后堂燈火之下,雖然形狀還是狼狽,但背對袁紹的許攸言語中卻已經恢復了幾分氣度,最起碼已經能冷笑捻須作態了。“本初,我只問你,張益德十余日中蕩平十城,聚兵六七千,更打得我落花流水,那為何反而燒斷浮橋?還不是有心聚集全軍去邯鄲,擔憂身后空虛為安平兵馬所乘嗎?否則,其人便該是趁機嘗試攻入安平,逼我這個敗北之人燒橋才對!”
“難道不是張益德知道自家兵馬皆是新降的宗賊,皆是烏合之眾,只能憑著連勝之下的血勇之氣才能支撐作戰,這才主動斷橋求穩?”
“宗賊是沒錯,烏合之眾也是沒錯,但鉅鹿那邊如今有三件事不得不提……”許攸依舊背身而言。“其一,張益德萬人敵,攻略起來如狼似虎,如何會輕易止步?其二,董公仁隱忍多謀,隱忍數月,一朝發動,豈會無后續計劃?其三,這二人雖算是公孫文琪的人,卻與公孫文琪性情不同,尤其是董昭,其人坐視郡南宗賊紛紛而起,卻又一朝平定,說明其人智計并不弱于我,當時坐視郡南諸族并起,根本就是存了借我之手清理本地的意圖……總之,此人心中有幾分在意這幾千宗賊降兵死活,只有他自己清楚!”
袁紹一時沉思無語,半晌方才緩緩言道:“你是說,正是因為這群宗賊降兵只能借氣勢一戰,所以董昭和張飛才會疾速來襲邯鄲?勝固然好,敗了董昭也不心疼,再不然,這幾千降卒就只能當做輔兵、陪隸來用了?”
“正是此意。”許子遠咬牙而答。“這便是我不顧一切,不用哨騎,親自連夜打馬來此的緣故了……可即便如此,我也是自安平國繞遠渡淇水而來,而偏偏秋收之后,各處軍糧充足、后勤無虞,張飛用兵又如狼似虎,邯鄲城下能否來得及,也只能兩說而已。”
袁紹緩緩頷首,心中其實已經信了對方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