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許子遠也有份!
“本初在看什么?”
空蕩蕩的城頭上,許子遠回過神來卻忽然注意到,一直坐在那里的袁紹早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王朗離開時那種強烈的失望與落寞,反而面色紅潤,神態也從容不少,卻是正望著東面黃河入海之處,怡然出神。
“在看日薄東海之色。”袁紹躺在召見王朗時所坐的太尉椅中,語氣出奇的平緩。“之前不就一直在看嗎?還讓王景興專門到此處來見我……著實失禮。”
“景由心生啊!”許攸踱步到袁紹身側,面東負手而立。“這明明只是夕陽自身后照向東面海上的反光,到你這里竟然也成了日薄之色……本初,想看真的夕陽余暉,何妨回過頭來,對著一個假的落日有什么意思?”
“虛妄之人觀虛妄之景,不是更相配嗎?”袁紹微微輕笑。“猶記得四年前,天子身體漸漸不行,何進開始掌權,我出山謀劃大事,你代我去昌平尋公孫珣,彼時我雖未真把此人當做棋子來看,卻也是在心中居高臨下的……”
“你何時對誰不是居高臨下?”許攸負手觀海,一聲嗤笑。
“是啊!”袁紹并未反駁,而是依舊笑意不減。“隨后公孫文琪虎踞孟津,何進倚之盡奪洛中兵權,可笑我為了驅趕其人,竟然讓他領兵往關中……這是我對上他時犯的第一個大錯,而且是天大之錯,后來他能長驅直入三輔,全靠我為他提前爭取到了三輔決戰之勝……而彼時我竟然不以為失反以為得,豈不可笑?豈不虛妄?”
“說的沒錯。”許攸仰頭而嘆。“細細想來,咱們這四年,最大的問題便是事事求大略,事事求中心,卻不知道靜下心低下頭去,經營出一片真正的根基……這才會從董卓開始,常常失措,遇到有備而來的公孫珣更是如此。”
“董仲穎千古奇葩,所行無外乎是日暮窮途、倒行逆施之舉,唯獨其人以邊鄙武夫一朝執掌天下,讓天下人人都自謂可取而代之,算是開啟了亂世,所以值得一提,但公孫文琪……”袁紹微微沉默了片刻,還是繼續言道。“公孫文琪自有制度氣象,不是凡俗武夫,且天下紛亂,大爭之世終究要以刀兵來開路,他就更如魚得水了!不過事到如今,我哪里還要再計較這些人呢?想我袁紹自命不凡,只以為天下事唯公孫氏與袁氏而已,到頭來才發現,卻只是他人用來釣魚的魚餌……”
許攸心中微動:“何意?”
“無他,當日梁期城北,戰場之上,公孫文琪曾與我直言不諱,說他要謝謝我將天下不值他的人匯聚一堂……本以為是陣前故意激怒于我,現在看來,卻是有幾分坦蕩之意了。”袁紹重新微笑起來,緩緩而言,只是未免略顯有些自嘲味道。“我視他為爭天下第一敵手,他卻視我為革鼎路上聚攏反抗之人的誘餌,這已經不是可笑的地步了。”
“本初也不必過于自輕自賤。”許攸思索片刻,不由哂笑言道。“公孫文琪也未必如此小瞧你,只是其人明顯早就準備周全,界橋一戰后必得之勢更是明顯,這才趁機讓自己幕屬領軍,以示威儀……他這是故作姿態,看似是不以為意,其實是趁機確立自己幕府權威,反過來借你抬高自己身價罷了。”
“或許如此吧!”袁紹不由干笑一聲。“蒙子遠開解,心中好受不少……”
“那還要看日薄東海嗎?”許攸捻須打趣道。“不回頭看看落日?”
袁紹搖頭不止。
“為何?”許攸一時不解。“本初還不愿面對現實嗎?東海之上只有波濤萬頃,如夢似幻,而西面十萬大軍方是現實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