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說什么?!”出乎意料,被點名要殺的那些人,多少存了一些風度,就連郭圖此時都沒有言語,只是冷靜坐在原處而已,但說到辛評,其人卻是終于忍耐不住。“許子遠,士可殺不可辱,敗軍背主偷生之人,今日你可以請衛將軍殺我,我絕無怨言,卻不可辱我!”
“看到沒有,這才是大奸似忠之輩!”許攸以手點之。
“且不說此事。”公孫珣蹙眉相對。“子遠……若我剛才未聽錯,你要我殺你?”
“然也!”
“不要胡鬧,我在定制度呢!”
“我替你定!”許攸上前奪過對方身前倒扣的鐵盆,正色相詢。“除了如何處置我們這些人以外,你還有什么正經新政,一并說出……”
“只有兩件半了。”公孫珣向后傾倒,隨意朗聲而言。“一個是百姓一旦被兼并,無立身之地卻要交口算(人頭稅、丁口稅)不停,這是漢室崩殂的重要弊政,我準備在度田、屯田、三長制后把口算攤派到田畝之中,以田畝而取口算;另一個則是如今察舉制中,人事之權決于地方、高門,我想收歸中央,并許人人皆可自投名剌,去清議而以科目考試定取士之道;最后半個,則是仿照軍中階級法,自州牧將軍至于亭長、里長、伍長,定官吏、將士品秩,方便統屬、轉任。”
許攸不由搖頭而笑,卻返身雙手捧鐵盆厲聲質問臺下:“爾等都聽到了嗎?攤丁入田,察舉改科考,設立統一品秩……這三件事,有誰如崔季珪一樣要反對到底的嗎?”
亂了許久,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但作為一年中日頭最長一段時日,陽光依舊映照在歷水陂上,隨漸漸而起的夏風一起,吹皺一湖水……風聲水動之中,公孫珣一手持刀,側坐在位中,盯著身前身影若有所思。
而隨著許攸舉盆在臺上厲聲喝問,從身側正襟危坐的鄭玄,到左手愕然無聲的呂范、審配、婁圭、韓當等人;再到右側目瞪口呆的夏侯淵、毛階;還有臺下分列兩側昂首不言的關羽、程普、高順、成廉、太史慈諸將,各有所思的田豐、荀攸、王朗諸文臣;以及身后扶刀負甲立于臺下的早已經出汗不止的龐德、張既、賈逵、劉璋、楊修、法正、孟達等義從;當然,還有坐在外圍,與唯二立在席中的崔琰相近的那些袁氏舊臣……所有人俱皆無言,只有風動水皺。
三遍之后,許子遠將手中鐵盆大力摔在了地上,哐啷作響之余奮力嘶吼:“依舊崔季珪一人不從,余眾三百五十六人,皆以為然,此三事俱為天下定制!”
言至此處,情緒早已難再制的許攸回過頭來,冷笑相詢:“文琪看到沒有……如今生逢亂世,正是你這種英雄用武之時,欲行天下事,萬般籌措不如奮力一擲!你什么都不用擔心,什么都不用憂慮!”
公孫珣先是一聲嘆氣,再又緩緩頷首:“受教了!”
“可論我等生死之事了嗎?”許攸追問不及。
“子遠為何一定要死?”公孫珣語氣雖顯無奈,神態卻愈發平靜。
“我不該死嗎?”許攸嗤笑反問。“為人謀不能致勝,為人臣不能盡忠,貪財無度,連累萬眾……而且你也說了,自古變法無不有流血者,我今日貪天之功,以罪囚之身借你勢為此事,若能夠落得與商鞅、吳起一個下場,豈不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