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既然有人帶頭,情知此事躲無可躲的其余公卿也都紛紛跟著出門,而不出意料,這些世族出身的公卿們十之**,多從右而行,儼然是要救同為公卿世族的王允王子師,而無人在意區區河北邯鄲破落戶出身的王斌父子,或者說真到了最后關頭,沒有哪個士人在意什么外戚。
王斌心中冰涼一片,而其人身側,眼見著得了生機的王允也一時失魂落魄,望著身前大堂雙目失焦。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見著連劉伯安也哆哆嗦嗦從堂中遮面而出,事情到底是有了定論——王允逃得性命,廢為庶人,即刻被驅除出了衛將軍府,而公孫珣特許其侄王凌送其回府。
而稍待之后,卻又有數名甲士將王斌父子帶離院中,去了后面一處隱蔽小院,儼然就是行刑之所了。
“我家將軍有句話讓我代為轉告。”來到小院中,負責執刑的義從首領張既回頭肅容而對。“他說請國舅不要怨恨于他,這種事情沒什么對錯,既然進入局中,便只能你死我活!而且今日決定殺國舅的可不是他。”
“此時說這些又有何用?無非一刀罷了。”臨到死前,一直有些窩囊的王斌居然有了幾分從容之意,其人昂首對答之后,復又回頭呵斥已經恐懼到流淚的兩子。“你二人須是天子表兄弟,此番為漢室盡忠,不要丟了國戚的氣勢!”
話雖如此,但王斌二子一個剛剛束發,一個剛剛加冠,什么都未經過,便落得如此下場,又如何能不畏懼?便是王斌自己,剛要再斥,也居然無法開口。
“國舅想多了!”張既一聲嘆氣。“我家將軍豈是濫殺之人?舍中自有白綾、毒酒,請國舅自便,而兩位公子在此稍候,便可為國舅收尸……非只如此,明日兩位公子辭別天子后,還可帶家人回邯鄲老家,只要自此不再沾染是非,便可無事平安到老。”
父子三人俱皆怔住。
而片刻之后,王斌到底是面色稍改,緩緩頷首:“我知道衛將軍是要借我這條命來分解人心,但事到如今,心底總還是有幾分感激的……請足下替我謝過衛將軍。”
張既緩緩頷首。
“至于你二人。”王斌回頭,這次眼淚是徹底止不住了。“能活下去總是好的……我有兩句遺言,一定要記住……一則明日見過天子,便是天子有意,也決不可留在宮中不走,要即刻帶全家歸邯鄲鄉中;二則回了邯鄲,不許記今日之仇,就當我是在遷都時便病死了一般……若是實在難以釋懷,也只算在王允身上便可!一定要好生活下去!”
王氏二子落淚難忍,但王斌既然已經說完,生怕再遷延下去會影響二子處置,反而匆匆越過甲士,主動入舍中去了。
片刻之后,隨著甲士回報,張既示意,得了自由王氏二子到底是強忍悲意,親自抬著其父遺體轉回右中郎將府邸而去。
衛將軍府后院一處閣樓之上,公孫珣遠遠看著這一幕,不由黯然搖頭。
“明公不必介懷。”賈詡在側輕聲出言相勸。“今日死他一人,將來少死何止萬人?再說了,既然為國戚,除非是過段時日便病死了,否則躲得了一時,難道還躲得了一世嗎?”
“我哪里是介懷?”公孫珣搖頭不止。“此事雖然是元常的計策,卻是我本人定下的。而且再說了,從少時算起,我見過的人命還少嗎?比他無辜的又有多少?唯獨這父子真情流露,我遙觀此情形,宛如君子臨庖廚,自然動惻隱之心,所謂人之本善也……殺其人,動其情,難道不比殺其人不動其情要好一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