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這話其實是很有道理的,只是此時說來未免有推卸責任的意思,尤其是此時天子的日子已經不好過到了極致。
想想也是,拋開什么學習紀律不談,只從人倫角度來看,這位少年天子生下來就沒了母親,幼年又呼啦啦沒了父親、祖母、母親、哥哥,只剩一個舅舅、兩個表哥算是至親。而如今,好不容易長到十五六歲,成了婚多了兩個姻親,結果一轉眼他舅舅就和兩個剛剛認下的岳丈全家一起死掉了,便是僅剩的兩個表哥也都堅持離去,死活不愿留在長安。
父族、母族、妻族俱喪,唯二親人也棄他而去,宮中宛如監牢,所謂孤家寡人四字絕非虛妄之語。
這種事情,攤到一個普通少年身上說不定早就崩潰了,而這位少年天子能夠在事發當日及時派出宦官發中旨營救(雖然失敗了),事后又忍痛送走自家兩位表兄,繼而在隨后的清洗中一直保持某種沉默,也只能說,真的如大家所言,其人確實聰明睿智,著實不凡了。
其實,事后數日內,面對著公孫珣屢次隔空下令,公卿們為了名正言順,更是為了穩定人心,曾一再要求衛將軍進未央宮見一次天子、視察一次尚書臺的,最好再主持召開一次正式大朝會,以此來作出和解的政治表態。但這些請求,全都被公孫珣以‘事至于此,不忍見天子’為理由給否決了……這個借口,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并沒有說謊。
因為從公孫珣非政治動物的那個角度來看,這個少年天子,除了他是漢室天子,是靈帝的兒子外,其實也只是個可憐人罷了,他是真不忍見!
唯獨天下可憐人太多,并不差他一個,而漢室天子卻只有他一人,公孫珣也不會因此便下不去手罷了。
只能說生于此帝王家衰落之時,還想如何呢?
但不管怎么樣了,等到繁忙的秋收之后,八月十五這一日,清理了長安朝堂、換上公孫瓚主導全城防務后,公孫珣終于還是繼續了自己的‘伐蜀大計’——這一日,其人婉拒了天子節杖,也婉拒了公卿相送,只率以白馬義從為首的萬余鄴下精銳與徐榮部一起啟程,徑直離開長安向西而去,準備移鎮陳倉,靜候劉焉倒戈卸甲來降。
等到了八月廿三日,長安城內更是得到確切消息,說是衛將軍本人率白馬義從、趙云部、徐榮部約萬余精銳,連同軍師賈詡、戲忠,已經正式入駐關中最西面的重鎮陳倉;而總攬后勤的王修王叔治也以義從文護軍張既為副,在郿塢舊地建立后勤大本營;除此之外,衛將軍麾下偏將軍張遼部約三千騎直接入駐涼州漢陽郡郡治冀城!
而早在這之前,義從武護軍龐德,張遼副將楊秋,馬騰長子馬超,就已經紛紛入駐漢陽了,并替公孫珣與韓馬以及涼州群豪做交涉。
也就是這一日,尚書臺才從雍州牧鐘繇處得到一些別的訊息,譬如說鎮西將軍領并州牧公孫越率一萬并州軍自東向西,寧朔將軍張晟率一萬朔方軍自北向南,俱已越過黃河,到達三輔北面、涼州東面的陜州上郡,并合兵一處……而陜州牧郭缊則要求富庶的三輔、河東發糧協助維護后勤。
怎么說呢?
到了這一日,大家總算是確定了兩件事——其一,衛將軍此次西行,要不要巴蜀不清楚,但兼并西涼之意其實是很堅決的,甚至已經完全做好了全面戰爭的準備;其二,衛將軍距離長安城已經足足三百里了,而且可以想象,其人相當一段時間內應該都不會再回來!
換言之,某些人總算可以長呼一口氣,放松一些了。
然而,正所謂有人喜有人憂,喪門星一般的衛將軍從長安來到陳倉——長安世族公卿與天子大概都會因為他的離去而感到振奮,涼州馬韓二位卻因為這位衛將軍忽然一改之前的好言相對直接懟在自家門口而變得驚懼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