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微微頷首。
而李邵這個時候才注意到天子身后的伏美人,不免尷尬,便主動告罪離去,然后端坐著守到帳外,端是一副忠心耿耿的姿態。
伏美人見到如此,這才伏著天子肩膀小心開口詢問:“至尊,應該無事吧?”
帳外火光重重,亂成一團,原本就和衣而睡的劉協回頭勉強一笑,卻一言不發,只是學著帳外李邵的姿態持劍端坐而已。
能說什么呢?劉協雖然是個少年,可畢竟經歷了許多事情,又到了十六歲,而且得益于長安漢室宮廷制度的保護,完整的接受了基礎教育(束發讀書更多是指制度上的建設),有些東西雖然不說,卻非不懂。
譬如說下午京澤為什么一定要引那幾十名甲士去尋韓暹?其實根本不是京澤的意思,而是楊氏依舊信不過京澤,想趁機奪得天子身側的戍衛權而已。
這不是什么惡意,這種時候說爭權奪利未免可笑,而是真的信不過京澤,這一點劉協心里非常清楚。
再如現在,李邵的表現也多少有幾分做戲的姿態,真要是忠心耿耿的話,上去拼刀子啊?但反過來講,這個時候若非李邵守在帳外,劉協和伏美人恐怕也不能心安的……這一點,這位少年天子也明白。
說到底,世間之事本就沒有什么絕對的正確與否,人的立場藏在心里不到最后一刻也不可能看得清,而且最后的決斷也未必就是他內心的真實體現。
地處荒野,刀兵無眼,又無多余事可說,所以天子只能扶劍發呆。偏偏另一邊,楊彪卻陷入到了困境之中。
其實,一開始生出歹心的只是幾個心野的楊氏奴仆,因為從菟和山小路走時吃盡了苦頭,又漸漸醒悟過來家主此行的風險,再加上不愿離開關中,所以便一時起了歹心,拉攏了十幾人準備偷盜一車財貨悄悄走人。
然而甫一行動,這些人便驚動了其他人,繼而即引發了對抗。而混戰之中,讓楊彪措手不及的是,一面是這些人負隅頑抗以死相搏,一面是幾乎所有楊氏奴仆都有怨氣,出工不出力,再加上一群家仆天然本身戰斗經驗不足,所以居然一時拿不下來。
而深夜之中,不能速速穩定局勢的后果就是亂子越來越大。
搏斗之中,有人奪來火把點燃帳篷、車輛;有人渾水摸魚,試圖仿效這些人偷盜財物;還有一些家仆干脆反水過去,試圖公然劫掠。
面對如此情形,楊彪還有幾個文臣出身的大臣根本無用!
亂到深夜,局勢徹底失控,大部分輜重被劫走,天子從未央宮中帶出的幾輛車子也被搶走了兩輛,楊彪等大臣徹底放棄平亂,反而只能帶著些許心腹紛紛聚集到天子帳外,死保天子與兩位美人和一些楊氏女眷。
天明時分,叛離的家仆們不見蹤影,稍作點驗,卻又發現曹操鄉人兼摯友,黃門侍郎丁沖赤身**被凍死在一個河溝中。
原來,丁沖這人是出了名的嗜酒,偏偏菟和山中艱難,他也不好多飲,而昨日出的菟和山小路,徹底忍耐不住,便多喝了幾杯,以至于一醉不起。亂中有人劫掠他的帳篷,干脆順勢將這位醉到難以站立的侍郎給扒光了身上錦衣,然后扔到了河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