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城西百余步外,李進扭過頭來,卻也是微微一嘆,便翻身換馬,兀自引兵向北而去……彼處煙塵大作,儼然是曹洪、高干二部敗下陣來了。
果然,李進向北不過三五里路,連正午都未到,便在黃澤東面兩三里的地方迎面撞上了倉皇逃回卻同樣失了戰馬的曹洪。
二人相見,曹子廉不等對方讓馬,便氣喘吁吁,連連擺手:
“不要往北走了!士卒毫無戰意,兩日夜未合眼,早已全潰,你此時帶這點兵往北,只是死路一條!”
李進剛要再問,曹洪卻又想起一事:“剛才遙遙望見此處有兵馬南走,可是你助孫伯符逃走了?!”
“此時說逃未免過早。”
“無妨,如今局面,你我各自盡力便可,我曹洪能拖延至此,讓他女婿走了,也算是對的起天地良心了。”曹子廉聞得孫策已走,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不動彈。
李進心中微動,卻又順勢一問:“子廉將軍這是準備降了?”
“如何能降?”曹洪就在地上一聲冷笑。“我到底是曹氏族人,不說他曹孟德如何,只說自夏侯妙才死了以后,我們曹氏族人其實便再無降服余地了……而當日曹孟德讓我駐守薄縣,跟我說了今日設想后,我便知道,自己十之**難逃一死了!倒是足下,你為何不降啊?”
“任性而已……”李進幽幽一嘆,復又將之前說給孫策的言語復述了一遍。“素來為家族所累,以至于被人當做四姓家奴,今日實在是不愿意再行反復了,只想為自己活一回!”
“虛偽!”曹洪聞言反笑。“你這哪里是為自己名聲而任性?分明還是在為家族計,只是自己沒想明白而已!”
李進一時愕然。
“我問你,你若只存了為個人名聲打算,自己單騎赴死便是,為何要帶著家族子弟一起來送死?”曹洪冷笑相對。“你莫非是個無恥之人,臨死了還要自家子弟陪葬?”
而李退之一時語塞。
“說到底,你這是覺得公孫文琪是個定天下的人,心中情知是最后一遭了,更兼明白對方不會濫殺無辜,所以便將往日顧忌家族存亡之事,變成了為家族生存考量。”坐在地上的曹洪繼續望著對方嗤笑以對。“你心中隱隱察覺,天下將大定,而公孫文琪治政,不與舊時相同。偏偏你們李氏為中原第一豪強,跨州連郡,本為新世代所不容。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便是主動降服,可手握數千百戰老兵又怎么會不被人忌諱?還有你這個四姓家奴做族長,只怕還會引來讀書人與官吏的敵視,徒勞連累全軍數萬口人!這才渴求族中精銳一戰而覆以消敵意,自己輕易一死以安人心!”
李進張口欲駁,卻居然無言。
“其實人生于世,如你我這般一生下來便是大族之中,受家族恩德而起,又為家族辛苦算計了一輩子,哪里是一時半會能改過來的,又怎么可能真能脫身?我也不是沒想過安心做個安利號下線,享一輩子清福的。”曹洪見狀不以為意,反而就在亂軍之中伸手去拽對方一起坐下。“不過事到如今,你我兩個不能幸免之人,當此新舊反覆之時,能臨行路上做個伴,倒也算是一件樂事。”
李進連連搖頭,卻是掙脫對方手掌:“子廉將軍說的通透,但卻未必懂我們武人心思……我今日已下軍令,有進無退,卻不能隨你在此待死!唯戰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