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一片沉寂之中,正在病重的楊彪無可奈何,只能勉力扶著身側族侄、侍中楊亮的胳膊起身呵斥。“國家遭此大難,天子身側人才凋零,你身為天下仲姓僅存之人,本該與諸君協力,共扶天子……”
然而這番話說出來,前面還算是中氣十足,頗顯老臣氣概,后面就不免氣力不支,一時難以持續了。
“你若是有病就回去修養,過會還要上車長途跋涉呢!”袁術對自己姐夫多少留了一些臉面,但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卻也根本懶得認真理會對方。“至于我說的對不對,你說的空不空,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什么天下仲姓,什么袁楊棟梁,早就跟這漢室一起快玩完了……還諸君協力?”
楊彪想要攔住對方,卻氣喘吁吁,根本難以出聲。
“代漢者,當涂高也!”袁術說到這里,反而自顧自感慨一時。“之前靈帝的時候,大家就都知道大漢要亡了!那時候便謠言滿天飛,當時我還以為這話是要應在我們袁氏身上呢?現在想來,代漢者儼然是燕,唯獨當日謠言中后半截說的極對,六七四十二,恐怕就應在漢室四百二十載天命之上了!換言之,大漢朝也沒幾年日子了,如今不過是指望著能在江夏茍延殘喘幾年,然后靜等北燕覆南漢而已。至于你我呢,乃是公孫珣憤恨之人,恐怕也投不了燕,所以才只好借著漢室這個空殼子,多享幾年福,能不死便不死!文先,你就惜惜福,不要再折騰了。”
楊彪半是氣急,半是無奈,但到底是無言以對。
至于小天子,更是神色凄惶,有心反駁,卻一時茫然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拿什么來反駁。
“一句話!”袁術眼看著楊彪不再多言,周圍人也都被自己震懾住,便直接回過頭來,繼續呵斥天子。“陛不就要耽擱時間了,速速收拾,今晚便走!”
“朕!”天子一時還是有些猶豫和憤怒,卻又望見院墻前一直竊竊私語并望向此處的持矛兵士,然后居然不敢發作,須知,這些兵馬根本就是呂布交給袁術的,并不為其他人所調用,所以只能哽咽。“朕,朕……”
“朕!朕!朕!”袁術聽得實在是不耐煩,直接振袖喝罵。“狗腳朕!你連你爹都不如!你爹再禍亂天下,說話也還能利索!且還知道什么叫尊師重道!不似你這個董卓所立的假皇帝虛情假意!今日的事情就這么定了!不用去祭拜什么世祖皇帝,連夜出發,到江夏再說!”
言罷,袁公路兀自拂袖連連,負手而去,隨他進來的士卒們也隨之紛紛出門,然后立于門外守衛。
周圍再度鴉雀無聲,楊彪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接有些眩暈征兆,而一片寂靜中天子本人更是氣的面色鐵青,半晌方才憤然朝周圍詢問:“諸卿,天下有這般事嗎?”
鄧芝、京澤各自不語,而楊彪在其侄楊亮的扶持下站起身來,剛要說話,卻不料,小天子主動仰頭一嘆,居然一時落淚難忍:“朕如何不知道這漢室是不可能千秋萬代的呢?但朕身為漢室子孫,難道不該盡量守一守家業,以求不為亡國之君嗎?朕到底有什么錯,要遭如此羞辱?!若兄長在,朕何嘗要做這個皇帝?!”
劉協此言一出,楊彪瞬間將原本想說的話忘懷,只能隨之哀傷而已。
而鄧芝、楊亮等人,此時也覺得萬事皆難開口。
但片刻之后,眼見著立在院中的天子情緒稍緩,京澤卻是略顯為難的無奈開口了:“時局危急,但臣剛剛知道了幾件要事,須稟報陛下……”
天子當即抹淚相對,抬手示意。
“之前呂溫侯說蔡德珪確系要在前日交出南陽一郡給鐘元常一事,恐怕是虛言。”京澤回頭望了眼門口方向,認真以對。“因為據臣所知,昨日蔡德珪還派使者來此,專門詢問為何宛城落入燕軍手中,只是被袁……袁將軍給驅趕走了而已。”
天子一時恍惚,卻又黯然下來:“事到如今,朕哪里不知道是被呂袁這對翁婿給挾持了呢?可笑我當日竟然以為呂布可信!”
“還有一事。”京澤微微吸了一口冬日涼氣,繼續小心說到。“曹司空在宛城為燕軍追上,死于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