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順著戲忠再往左邊看,赫然便是御史臺隊列了!
沒錯,御史臺和自己的此番大肆攻擊的對象靖安臺隊列是挨著的,也難怪兩位御史少丞會如此嚴肅,實在是因為戲忠就在他們身前不遠處,而他們卻沒有足夠的倚仗。
是儀目光從幾位真正的超品文武身上掃過,難得嘆了口氣,他心里明白,這些人,只要燕公有吩咐,無論文武,無論道理,無論能力,無論是非,都會毫不遲疑的選擇盲從……這也是之前為何御史臺在鄴下名聲極大存在感極強的緣故了,因為面對著一位事實上的開國君主,一位注定要與秦皇高祖世祖相提并論的人物,真的很少有人會有那個勇氣去直言對方過錯的。
而田元皓和御史臺就敢這么做!
實際上,自從北面勞動改造歸來,擔任了中御史(高級御史)的是儀只對兩個人格外敬服,一個是不以自己降人身份為念,大力提拔自己為中御史的田元皓田公;另一個就是敢于在天下未定之前便主動設立御史臺,監督他本人的燕公了。
一念至此,是儀復又扭頭看向了身后。
三省四臺的序列之后,便是六部的隊列,這六個部門直屬三省,和四臺一起共同構成了中樞的核心權力集合體。這里面的人,尤其是六部主官尚書與左右侍郎,諸如衛覬、崔敏、高焉等輩,或從容平靜,或躍躍欲試……很顯然,對于這些人來說,他們或許不及前面三排那些出身元從之輩那么如魚得水,但也很享受這種新制度下的才能發揮與被尊重的身份。
是儀很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用一個以錢代戶進行大規模侯爵封賞后的時髦新詞來說,這是燕公主動讓渡權力后的紅利共享……后漢一朝,三公位置極高,享有人事征辟權,卻不能常任,也不能直接實際掌握國家運行大權;而尚書臺掌握事實上的中樞權力,卻又位置極為卑下,常常需要額外加官才能獲得體面。
相對而言,燕公不但回過前漢初期,讓渡出了實際相權,還將尚書、侍郎這些國家中樞機構的要員給做到了名實相副……尚書是正二品,僅次于七相與州牧!侍郎是三品,干脆與郡守同級!
甚至有傳言,將來隨著中原軍管結束和南四州徹底入手,朝廷很可能會趁機大規模分割大郡,使得郡守降低到五品級別,那尚書、侍郎就更加顯貴了……而這么做,依是儀來看,地方上也不會有太大阻力的,因為到時候州牧會多很多,而相比較于三分之一升級為州牧的可能性,那些大郡郡守恐怕多半愿意承擔改任小郡的風險。
說起來,這也是另類的一種名實相副的改制紅利了。
州牧以往可不常設!
而六百石的刺史,雖然事實上掌握一州大權,以至于被人尊稱為方伯,但若有可能,誰不愿意多做幾年,并升格為一品州牧呢?
是儀想到這里,順著六部隊列中偏后的辛評、荀諶、彭繆等熟人往后再看,卻不由一聲嘆氣。原來,借著御史臺前排位置享有的臺階高度優勢,其人再往后看,卻只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恩主,太常寺寺卿孔融孔文舉。
之所以如此,不是說孔融的太常寺在十二寺有什么特殊地位……真要說特殊地位,明顯是負責總攬文書、檔案存儲的黃閣寺更有地位,這是因為黃閣寺卿王象早年便是燕公衛將軍府中的黃閣主簿,專錄機密文字,如今也依舊在內閣為燕公本人直接服務。而因為王象的存在,也使得這個機構成為了十二寺中歷來最能接近核心權力的一寺。
至于孔融嘛,其人之所以顯眼,乃是因為他立在十二寺隊列之前,根本不能穩住身形。其人屢屢左右徘徊,上下移動,一會盯著前面的朱紫麒麟隊列看的入神,一會轉身與其余幾位寺卿搭話不止,一會又幾乎挪到前面六部隊列中……而等到其人遠遠一抬頭看到了是儀,更是直接遙遙頷首示意,貌似在提醒什么。
見此形狀,是儀更是無奈,卻只能佯作沒注意,然后將目光從孔融周邊的諸如宗正寺卿公孫域、衛尉寺卿趙平、太仆寺卿王邑、司農寺卿馮芳等人身上掃過……最后卻與版印寺少卿郭圖莫名打了個對眼。
話說,郭圖這廝著實有幾分本事,其人原本因為人品問題受到了降人和燕公麾下幾乎所有重臣,甚至包括燕公本人在內的排斥……然而,此人勞動改造歸來,一開始便靠著出版自己的法學注解,得以重新獲得立足之地,然后得以從容在燕公出征中原前的那次集體赦免任用中入仕;這還不算,等到今年開始,此人又多次上書,討論參與修訂燕國律法的諸多事宜,并最終憑借著出色的律法知識水平受到了左相審配的青睞,正式參與修訂燕國各項法度,然后以此大功,搖身一變成為了自己這批降人中官位最大的一個。
而二人對視一陣子,是儀心中居然莫名涌起了某種類似于心照不宣之類的怪異情緒……這真的很奇怪,因為是子羽的人品是公認的清正,正如郭公則的人品是公認的無恥一般,二人怎么可能會心有靈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