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很簡單。
首先,張飛帶著那幾百騎兵殺傷有限,即便他神勇無雙,能屢屢斬將奪旗,卻沒有能力借此機會進一步擴大有效殺傷,更不可能殺光所有軍官,使燕軍全軍組織潰散。
相對應而言,如今這種局勢下,燕軍內部,哪怕是一名只聽軍司馬讀過那些軍令布告,一路從家鄉長途跋涉至此的什長伍長之流,心里面也都會清楚,天下大局屬于燕公,此戰與其說是諸侯爭霸,不如說是掃尾平叛。
而這種情況下,這些遠道而來,從涼州、漢中、徐州抵擋的部隊只會一時潰散,卻不會也不敢有人做逃兵的,等稍微回過神來,潰逃的兵馬必然會在基層軍官的組織下重新集結作戰……而一旦如此,神武如張益德,也會被螞蟻活活咬死的。
只不過,既然必勝,荀攸也沒有什么心思糾正呂范的錯誤,畢竟,燕公拿這些雜牌兵擺在身前是何意,荀公達當然也有所猜度。而且他更明白,此時出言,人家大司馬呂子衡未必聽得進去——不是說這位沒有氣度,而是說他做慣了后方,卻久不從軍,此時又是敏感之時,臨到陣前,不免苛全求備,反而失機。
一念至此,荀公達自然無言。
而就在后方傳令之時,前方戰況又有變化,卻是張飛副將周黎終于率所部步卒浴血作戰,繼而跟上了張益德……此番變化原因也很簡單,張飛越過密集軍陣,突到第三營身后以后,第三營副將、姜敘族弟姜囧主動撤開了中路,下令部隊往河堤方向集結。
這不是出賣身后部隊,恰恰相反,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戰術選擇,因為身后的部隊已經得知了張飛的突擊,而且在剛剛亂戰時必然已經做好了準備。那這個時候稍作躲避,非但可以減少不必要傷亡,還能趁機收攏前方潰兵,尤其是那些羌人潰兵。
須知,天水姜氏在羌人中還是有些威望的。
實際上,周黎再度追上張飛的前鋒時,其部已經不足一千三四百人……這么大的減員比例當然不是陣亡和受傷,便是潰散的燕軍都未必有如此多的損失,而是倉促突擊下,部隊被卷入小股戰斗后不得已的軍事脫節所致。
不過,肩上中了一箭的張翼德回頭望見身后部隊追來,卻并沒有大喜過望,反而難得嘆了口氣,然后便折斷箭頭,勒馬向前,朝身前之陣型綿密所在奮力一呼:“糜府君,故人在此,何吝一見?”
遠遠躲在陣后的第四營主將糜芳聞得此言,登時面紅耳赤,卻是低頭躲在陣中不言。張飛見此情形,也不多話,便要不顧生死直沖。但就在此時,忽然間,戰場更西側一片煙塵滾滾,卻是有部隊支援至此。
這當然是身后陳登得到了呂范的命令,匆匆自后方繞來,行雙列之陣。
當然了,張飛是不知道的,但這不耽誤他窺到戰機,徑直轉向繞過軍陣嚴密的糜芳部,朝著剛剛到來立足未穩的陳登部沖鋒而去。
陳登部猝不及防,被張飛直接切入陣中,但好在陳元龍早知道謝徴、孔秀之死,沒有敢妄動,而是躲在甲士叢中,調集長矛與弓弩,試圖在陣中留下對方。
眼見著身后周黎再度跟來,張益德也并不戀戰,而是奮力格殺了數人、打開缺口后,便復又帶著新一處箭傷徑直沿著兩營之間的空隙向北沖鋒而去……這下子,周黎部徹底被阻!
而到此為止,張益德決死之態也已然顯露無疑,但陳登、糜芳二營居然不敢追索圍殺,也不知道是畏懼張飛神勇,還是心存愧疚。
陳登糜芳二營之后,乃是趙昂與韓德二營,這二營剛剛列陣完畢,但和前二營不同,涼州序列的軍將卻多驍勇好戰,哪里會因為誰死了誰名聲大便不敢應戰呢?更何況張飛乃是天下名將,若能殺得其人,此戰之中幾乎是僅此于擒殺劉備的大功?區區一堆千石軍官,怎么可能不眼熱搏命?
于是乎,幾乎是不約而同,兩營步卒自然不動,雙方主將卻是各自分出數百騎來親自夾擊已經只有百余騎的張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