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生死,將皆取決于所謂山上仙人的一念之間,或者說,此刻正取決于一位錦衣玉食心思難測的頑童手中,凡人的無奈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徐長歌對于這種經歷不算很陌生,甚至可以說有些見怪不怪,但再一次切身的感受到這種毛骨悚然的久違寒意,他仍舊是無法習慣。
那位巧笑嫣然一副慈母模樣的少婦在好言細語的哄著身邊的孩子,終于說服了他當下先不殺人后,水波流轉的眼睛看向徐長歌。
十五歲的少年人低著頭默默握拳,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藏在袖中的雙手緩緩松開,彎腰低頭,姿態謙卑,沒有表露出絲毫恨意。
那個明明已經受了重傷的店小二居然仍舊沒有昏迷,而是伸出一只手牢牢的抓著他的褲腳,似乎在擔心他做什么傻事。
有趣,蝶夫人嘴角微翹,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這位穿著干凈的少年人給她的感覺似乎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不過依舊是螻蟻罷了。
一只與眾不同的飛螞蟻啊,有鑒于此,她之前渾然不在意的想法突然有所松動,白皙的纖纖玉指并攏,一道法術的印訣已經悄然成型。
“你是這家酒樓的老板?”
“是,店里的伙計粗鄙不堪,無意沖撞了各位貴客,夫人心善,還請高抬貴手饒他一條小命,酒樓上下感激不盡。”徐長歌抬起頭,眼神真摯而誠懇看著這位身姿妖嬈的少婦,眸子里沒有一點負面情緒,甚至在深處還隱藏著一點點屬于凡夫俗子們再正常不過的恐懼。
來自于芝山的煉氣士蝶夫人,用那雙水靈靈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徐長歌,似乎是打算分辨出其中情緒的真假。
“我們打傷了你店里的伙計,你不生氣不記恨?”
如清脆的風鈴一般婉轉好聽的聲音響起,酒樓中不少修為較弱的江湖人士眼神已經開始渙散,默默立在蝶夫人身后的老猿眉頭微皺,仍是未曾開口。
徐長歌也不例外,這道聲音響起來的時候,他的精神狀態在那一剎那恍惚了片刻,好在不知道為什么,他居然比那些江湖人士更快清醒了過來。
徐長歌眼神一閃,急忙再次抱拳彎腰,“唐突了貴人,這些教訓是他應該受的,不敢也不該有任何怨言的。”
這番說辭可以說幾乎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正是這反常的快速清明,讓蝶夫人這位嬌艷如花的美人在一瞬間幾乎殺心大動。
其實世間億兆凡夫俗子,在修為高深壽命長遠的山上煉氣士看來,大多都不過是螻蟻罷了,哪里會太過在意,管你是所謂的人杰還是梟雄,看不順眼殺掉便是,若說些許反抗或者后患,也不過蚍蜉撼樹罷了,不值得忌憚。
可是事實上在萬億螻蟻中,總會有幾只與眾不同的螞蟻,和他們唯唯諾諾整日低頭看著腳下大地的同伴不同,他們敢于抬頭向頭頂的蒼天看去,甚至會嘗試飛到老鷹一般的高度,而有些運氣好的,是真能達到和仙人一樣的高度的。
對于山上仙家來說,甲子歲月百年光陰雖然談不上彈指而過,但也真不算什么漫長的歲月。
和江湖上流傳的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一個道理,因為沒有斬草除根,某位逃脫大難的年輕人在默默修行幾百年后成為大修行者,然后某日問劍山上,一舉報了當年家門血仇,震驚四方,這樣的故事不多,但有,蝶夫人的心思轉換便是因此而起。
至于眼下這位有些不凡的少年人能否有這種傳說之中的運氣,由一只螻蟻之身跨入自己所在的山上世界,然后惦記著今日之仇,就算是蝶夫人本人也覺得這種可能性是真的微乎其微。
看起來是一件很杞人憂天的事情,至少很多修行者是絕對懶的想這么多的,大多會忽略這些凡夫俗子。
可徐長歌偏偏碰到的是一位心思細膩的婦人,可按照這位婦人天生謹慎的性格,放在往日,絕對是不介意隨手將其打山以絕后患的。
可現在的問題便是,這座平凡的小城,可能背靠著一座在整個東靈風洲版圖中都屬于頂尖一流的山上仙家勢力。
不說其他,光今日頭頂過境的那波劍修,便是整個于芝山都不敢招惹的存在,那幫瘋子劍修居然如此客氣有禮的來到此地,此舉無疑讓本來就心思極多的蝶夫人渾身冰涼恐懼,明白了這座青山勢力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