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注1
是啊,無論是父皇,還是母后、舅父,乃至群臣,沒有一個人認為,他能夠領兵作戰,能夠鎮服開國猛將,能夠像父皇一樣,唱著大風歌令千萬人隨他征戰沙場,便是張良蕭何這樣智計百出的謀士,也心甘情愿為他所用。
而他,當初是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母后的保護,躲在他們的身后,只求著父皇多看自己的長處,卻從未想過自己能做些什么
甚至連當了皇帝以后,他一心想要證明的,還是給已經在九泉之下的父皇看,看他是個合格的繼承人,哪怕不如父皇英明,但也能將大漢治理得蒸蒸日上。
可他做了什么
他借著母后處罰戚姬的機會指責她心狠手辣,逼得母后退出朝堂,不再陪他聽政問事,寧可在長樂宮中看著魯元公主母女種什么奇奇怪怪的“土豆”,也不去管他和劉如意的“兄友弟恭”。
他怕母后傷害劉如意,讓劉如意跟著自己同進同出同食同寢,甚至還撥給他甲士聽命,一聽劉如意中毒生病就懷疑是母后所為
結果謀逆作亂的是劉如意,假傳圣旨的是劉如意,母后當初指責戚姬母子的話,一一應驗。
他好像哦不,他就是個傻子,蠢貨,父皇說得一點沒錯,沒有母后,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劉盈木訥地簽好手諭,遞給了魯元公主。
魯元公主連看也沒看他,拿著母后和皇帝的手令,轉身飛快地離去。
呂雉不緊不慢地吩咐侍衛,道“去永巷,把戚姬帶過來,放在宮門城墻上,看劉如意要不要他這位親娘的命。”
劉盈一個哆嗦,沒敢說話。
呂雉等侍衛離開后,方才看了眼已經面白唇青毫無人色還在瑟瑟發抖的兒子,在心底暗暗嘆息了一聲,問道“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嗎”
“啊”劉盈抬頭,眼神有點茫然,“看什么”
呂雉又板起臉來,冷冷地說道“你自己捅出的簍子,自己不去看看嗎”
“啊哦去看”劉盈忍不住冷汗直冒,“母后,我去就行,你在宮中坐鎮,以免前面危險”
呂雉輕哼了一聲,說道“當年西楚霸王千軍萬馬哀家尚且不懼,劉如意區區三千甲士,何懼有之擺駕”
劉盈愕然地看著長樂宮中兩隊甲士魚貫而出,護衛在兩側,前不見首,后不見尾,只能看到長槍如林,鐵甲森然,數不清有多少人,更看不見有多少暗伏的殺機,只能感覺到,那種井然有序的陣容和厚重沉穩的氣勢,是自己身邊的那些甲士們全然沒有的。
他甚至能感覺到,他身邊的甲士,許多都是功勛世家子弟,有不少都是跟著劉邦起兵的功臣之后,子孫多了,除了能襲爵的長子長孫之外,其他的子孫,便跟著入宮來當個侍衛或殿前將軍搏個出身。
畢竟,皇帝身邊好當差,再不濟,也是從將官做起,而不用去當個沖鋒陷陣的炮灰大頭兵。
而呂后宮中這些將士,穿著哪怕是普通的皮甲,一個個身材魁梧氣勢迫人,露出的面容有些蒼老,也有些人臉上和手上都帶著丑陋的傷疤,甚至還有幾個少了一只手臂的,按照常理,這些身體外貌有缺陷和殘疾的人,根本不能在宮中當差。
劉盈身邊的甲士,一個個都是高大俊美的少年,隨便帶出去一隊,都能贏得整個長安城中的女子歡呼矚目,堪稱長安少年的驕傲。
可那些年輕的勇士們,身上沒有這些老兵的滄桑沉穩,更沒有那種從戰火中磨礪出的殺氣和血氣。
這時候,劉盈終于暗暗松了口氣,就算他給劉如意的那些甲士,跟在母后身邊的護衛一比,那簡直就是小狗和野狼的差距,別說三千,再多也不可能與之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