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小,顏冬姿個子又高,她仰起頭就能看到陳阿珍正在床鋪上看書做題,而在她床頭壘成一堵墻的,全是高中課本和練習冊。
“好的,謝謝你,你忙。”
兩張空床分別是一進門的下鋪和陳阿珍旁邊的上鋪,顏冬姿選擇了后者。梁小華和劉喜妹也沒好意思出聲,輕手輕腳地幫著顏冬姿把鋪蓋遞上去,便走了。
顏冬姿小心地鋪好床,就坐在床上觀察這個小小的宿舍。
對面靠窗的下鋪掛了頂粉色的蚊帳,上面裝飾著亮晶晶的塑料流蘇,床單、被褥、枕巾和蚊帳同色,為了防臟,床單之上又鋪了塊同色的布,垂到床下,床頭擺放著可愛的毛絨玩具,放著磁帶、耳機、小錄音機,墻面上貼著小虎隊、周慧敏的海報。
她的上鋪卻與下鋪對比鮮明,床單、被子亂七八糟地堆著,打了大塊補丁,已經看不出本色,沒有枕頭,就隨意地放了衣服卷成的卷兒。隔壁的白色蚊帳垂下來,把這張床和隔壁分割成不能互窺的兩個空間。
胳膊那張床很整潔,蚊帳撩起來,能看見床頭放著本嶄新的日常英語三百句,還有一本封面有些臟污的讀者雜志,墻面上左右兩邊分別貼了史泰龍和邁克爾杰克遜的海報。
下面那張光板床上擺著些提包、雜物什么的。
顏冬姿的下鋪就肅靜多了,沒那么多零碎的東西,只在床頭放著一張四邊卷邊發毛的照片,是一個十來歲對著鏡頭笑得燦爛的小姑娘。床鋪上鋪著大花的枕巾床單,顏冬姿家里也有,據說是她還沒出生時父親從生產隊得的獎品,一用二十來年,一直沒沒壞。
隔壁陳阿珍的下鋪就有些奇怪,亂七八糟地扔著拖鞋、衣架什么的,旁邊還有一只圓鼓鼓的編織袋。
顏冬姿正想著是怎么回事兒之時,房門“砰”地被人打開,有人怒氣沖沖地闖進來,打開編織袋,胡亂把拖鞋、衣架往里一塞,拎上就走,走出門后,又猛地把門后推,門撞在撞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又回彈回來。
陳阿珍猛地把書一砸,怒罵道“跟我們撒什么氣,你犯錯被開除,活該”
顏冬姿驚詫萬分,連忙下去將門關上,然后走回來試探著問“剛才那個人是被開除的”
陳阿珍探出腦袋來,打量了她一番,好似才發現有她這么個人似的,問“你是新進廠的”
她普通話說得不算好,但顏冬姿聽懂了,便點點頭,想著她恐怕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又介紹道“我叫顏冬姿。”
“冬姿啊,冬天的風姿,真是好名字,你是北方人”
顏冬姿很是赧然,沒好意思說自己本來是叫冬子的,爸爸帶著她去上戶口時,戶籍員叔叔覺得一個小姑娘叫冬子不好聽,人家潘冬子可是男孩兒,就自作主張地改成了冬姿。
她回答說“對,我是北方人,趙北省的。”
陳阿珍“難怪你普通話說得這樣標準。”立時來了興致,爬坐起來,從書堆之中露出一個腦袋,眼里閃爍出好奇的光芒問“那我問你,北方的雪真的很大嗎”
顏冬姿立時回答“確實很大,我印象最深的是上小學二年級那次,大雪連續下了一天一夜,早上起來時,雪已經下了一人來高,大雪把家門堵住,開不開,我著急上學,我家人就沿著門縫點火,一點點把雪化開,好不容易才把門打開。我非要去上學,我兩個哥哥就在前面拿著鐵鍬給我挖雪掏洞,等好不容易去了學校,才發現學校大門鎖著,等了半天,老師才出來,說今天放假,我們幾個就又沿著雪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