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冬姿去水房洗漱,又排隊快速地沖了澡,躺回到床上,終于忍不住心中的癢意,將家中來信拿出,拆了封口,把厚厚的信紙拿出來。先大概瀏覽了一遍,見家中無大事發生,便放下心來,又從頭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細看。
信是大哥執筆的,說了她離開這段時間家里的大事小情,比如爸爸被隔壁鄉請去做席面,主家大方,覺得菜做得好,給他撐了面子,給包了個鼓鼓的紅包;說是準備給二哥相親了,媒人給介紹了兩個,二哥都沒相中,不是嫌人家長得不好看,就是嫌人家大字不識一筐,小侄女被送去學前班上學,去的第一天就跟同學打架,被老師叫了家長,批評一頓后讓把孩子領回去,教好了再送去,小外甥一到家里就四處找小姨,連雞窩都翻了,找不著小姨就哭
顏冬姿帶著笑看著,看著看著又想哭。她從上初中就開始住校,本以為已經習慣了離家、離開親人,可去鄉里、縣城里和來到這里終究是不同的。
她將淚意忍下,躺在床上回想著信里寫的內容,在眼前形成一幅鮮活的畫面。想著想著,她就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聲音吵醒,睜開眼睛,先看見頂棚的風扇和亮著的日光燈,再往地下看,便看見幾個年齡不一的女子說笑著走進來。
顏冬姿一眼就看到那名被簇擁在中間的漂亮女孩,二十出頭的年紀,面容白皙,臉上帶笑,露出兩只小酒窩,大眼睛高鼻梁,耳朵上帶了一對兒小小的金耳釘,梳著披肩發,身量高挑,上身白襯衫,下身深粉色長裙,腳上穿著偏口黑皮鞋,露出一截帶蕾絲緋邊的白色襪子,非常的時髦、美麗。
顏冬姿覺得她就是劉志慧。
果然,她朝著靠窗的下鋪走過去。
其他幾個人也各朝著自己的床鋪走去,其中有位最高最壯的,也是這里面年齡最大的,看起來至少有35歲,她穿著淺藍色的工服,燙著頭簾,紋了眉毛,半長頭發在腦后扎起,手里拎著個打包袋,不經意抬頭,忽地就發現了顏冬姿,先是一愣,然后馬上打招呼“你是新分配到咱們宿舍的”
濃重的東北口音,聽在顏冬姿耳中格外親切。
她立刻笑著點頭,說“是,我是晚上剛搬過來的,我叫顏冬姿,在第二車間第三生產線上工。”
那女人也笑了,說“呀,聽你普通話說得這么標準一準是趙北省的,我是寧江省的,算你老鄉,哎呀,可算是來了個北方人”
顏冬姿笑說“你猜得真準,我是趙北省的。”
“我叫高群,我估摸著得比你大一輪半,叫姨都夠了,不過入鄉隨俗,你就跟他們一起管我叫高姐吧。”
顏冬姿順勢叫了聲“高姐。”
高群嗓門很大,她一開口,大概整個樓道都能聽得見,不過陳阿珍那邊發出一點聲音,高群立刻將聲調降下來,對著顏冬姿歉意笑笑后走到陳阿珍床邊,低聲說“志慧給你帶了好吃的,煎蝦餅,你現在吃不吃”
陳阿珍沒說話,也沒看她,只伸出一只手將打包袋接了過去。
高群不以為意,看著顏冬姿笑了下。
顏冬姿下了床。
剛剛,在她和高群說話時,除了劉志慧外,其余兩人都時不時好奇地往她這邊看,但都沒跟高群似的,熱情地湊過來。
顏冬姿想,她是后來的,應該先跟前輩們打招呼的,以后大家會長期住在一起,得有個良好的開端。
她看向劉志慧,微笑著張了張嘴,正準備跟她打招呼,劉志慧的眼神卻忽略了她,看向陳阿珍的床鋪,問“阿珍,你下鋪那個走了”
陳阿珍探出頭來,嘴里頭咀嚼著,回答道“走了,弄得砰砰作響,跟誰欠了她的。”
劉志慧朝天翻個白眼“那個禍害,讓助拉給頂班,她跑去小庫房歇著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害得別人想去廁所都得憋著,早就應該開除她她是趁著我不在的時候走的,她要敢當著我都面摔打,看我不撕她的嘴”
劉志慧說話聲音和她的長相一樣,軟糯糯的很婉轉,像是在唱歌,雖然說著狠話,卻一點都不兇。
雖然自己被刻意無視了,不知道為什么,顏冬姿卻并不討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