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出意外,虞禾覺得,自己也會像這些凡人一樣,好似天塌下來,也不是她該操心的事,什么犧牲什么拯救天下,原本就是與她毫無干系的字眼。
在舊宅歇息了一夜,虞禾臥枕難眠。
冷白的月輝穿過枝葉的縫隙,映照出一地斑駁樹影,虞禾不由地想到在悔過峰修煉的日子。
悔過峰的雜活很多,她經常是天不亮出門,乘著月輝回房。她在竹林中練劍,透過變幻的月影,能看到夜幕下御風而過的修士。
她那個時候會想,謝衡之會不會也在這片月光下修煉。往后她也要好好修行,等她拜入姑射山,或許很久很久才能揚名,那個時候她的名號傳進謝衡之的耳中,他會不會也在心底暗暗驚訝,他們那些吉光片羽般的過往,是否會再次浮現他心頭。
“唉”想到過去的自己,虞禾忍不住長嘆口氣。
“想到什么了”謝衡之出聲問她。
“一些舊事。”虞禾不好意思說,在她的想象中,此時的謝衡之還是棲云仙府的掌門,而她也該是好好修煉,或許偶爾能再聽聞到對方的名姓,但不會有更多交集。一個是劍道頂峰,一個是姑射山修士,同道殊途。
當時想著還令她一陣悵然,現在看來,那樣的結局已經是求之不得。
謝衡之似是能看穿她的心思,輕飄飄地說“無法改變之事,惋惜無用。”
虞禾努力想要轉移注意,索性問他“說一說你在魔域的事吧。”
謝衡之煮了茶,清清淡淡的茶香彌漫在屋子里,因為虞禾好奇,他便坐在燭光中,一邊翻過書頁,一邊說起他在魔域廝殺的過去,語氣輕描淡寫,內容卻是驚心動魄。
虞禾聽著聽著,忍不住想到陷入魔禍中的九境,轉而又想到很快天火滅世,魔族也好凡人也好,都將不復存在,越想心情越沮喪,悠悠嘆著氣,也不知何時伏在謝衡之懷里睡去。
翌日晌午后,虞禾隨著謝衡之出門,他忽然停下腳步,虞禾扭頭看,才發現是一家糖水鋪子。
兩人隨意找了位子坐下,略顯局促的桌椅,顯得他身形更加高大,只是他姿態閑適,倒也不顯得滑稽。
虞禾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瓷碗落在桌面一聲輕響,她才回過神看著眼前的赤豆釀元子。
謝衡之慢條斯理地擦凈瓷勺,轉而遞給她,說“傳了四代,味道也變了些,你嘗嘗可還合胃口。”
“什么呀”她不明所以地嘀咕了一句,嘗了幾口,緊接著才明白謝衡之的意思。
抬頭打量了幾眼小鋪子,她才有些遲疑地問“是從前我常去的那家”
“你還記得。”謝衡之在答話的時候,原本略顯淡漠的眉眼被平靜與溫和填滿,似乎有什么情緒,正在他眸底靜靜地流淌著。
虞禾若有所思,看向正在小鋪子里忙活的一對夫妻,
心底忽然泛起無限的感慨。
于她而言,只是離開了幾個月而已,再回來就過了五十年。修士們的壽數不同于凡人,景致也沒什么變化,所以留在自在飛花和棲云仙府的時候,她的感觸其實并不深刻,直到回到凡世中,面對早已翻覆幾個來回的尋常人間,才會有一種突然被敲了一棒子的驚愕。
這家鋪子原先的主人,在她無知無覺中,已經生老病死走過,而后這個鋪子,又迎來他的子孫后代。小小的天地,是幾代人的悲歡與生死,他們都曾真實地活在這個世上,也有屬于他們自己的故事。
虞禾心上那個被她努力壓下去的念頭,忽然間又像是被喚醒的樹芽,想要抵開沉甸甸的硬殼,在她心上抽枝發芽。
她沉默地含了一口甜滋滋的釀元子,緩了一會兒,說“謝衡之,我給你講講我小時候的事吧。”
除了想要讓謝衡之放松警惕,而對他虛與委蛇的時候,她其實很少跟他說過自己小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