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愛戴,被賦予了一層被剝削的污痕。她仍然很喜歡哥哥,可是她的心卻像是被擊碎的花瓶,裂出蛛網般的縫隙。她如此痛苦地敬愛著、又憎惡著一個人。
她不能向討厭父親那樣,去討厭他;但又不能像蒙昧的時候,覺得一切“被犧牲”都理所當然。
成年后,父親開始為她物色“買方”。
她冷漠地看著父親因為彩禮的價格跟對方從喝酒談天、到怒不可遏,兩人討價還價的樣子就像是菜市場上的商販,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們正在買賣一個少女的余生。在父親眉飛色舞地跟親戚說“這些錢可以給小默準備婚房”時,她切菜的手一下子失了力道,割傷了食指。
王小曼望著眼前的菜刀,她突然誕生一種恐怖的想法。
親戚走后,她把最后一道涼拌菜端了上去,對著醉倒的父親看了兩眼,擰開了煤氣,然后離開了這個家。
“小默小默”
何忘川抬眼叫了兩遍學生的名字,“又走神了。你今天”
“對不起,師父。”王廣默立即道,“我最近有點不在狀態。”
何忘川看著他道“煤氣中毒這種事節哀順變。對了,你之前提到過的那個,你妹妹,我給她安排到局里的培訓學校了,她確實跟你一樣,有異能萌發的征兆。只要通過觀察期,執行者培訓的補助會定期打進卡里。”
王廣默點了點頭。
在他離開之前,何忘川突然又叫住他“小默。”
王廣默駐足回頭。
“你沒有什么事瞞著我吧”何忘川抬起頭,雙手交叉地望著他。
王廣默看著他微笑了一下,道“有攝像頭的地方就有您的眼睛,有什么能瞞得過您不如說我要是真有事瞞著老師,您會揭穿我嗎”
何忘川沒有回答,而是道“你總是讓我很頭疼,小默。”
王廣默道“那您能夠容忍我嗎”
何忘川沉默了很久,隨后道“如果你妹妹加入了執行者,成為城市的保護者,那么,下不為例。”
跟他想得差不多。師父是最溫情的救助者,他會一視同仁地向其他人伸出援手。但他也是最冷酷的掌權人,在對這座城市的利與弊中進行權衡,哪怕得利的表面下,摻雜著一些不符合“程序”的血腥氣味。
直到他的仇恨也成為那一縷被犧牲的鮮血。
在生理學上的父親死后,他們兄妹的感情重歸于好,沒有人再提及那些過往;再之后,王小曼在任務當中犧牲,他就更不會提起自己的過往。
強大而又柔弱的保護者,只要想起自己在畸形家庭當中的“獲利”,就會被多年的愧疚擊穿防線。他非常安靜,這種安靜從他的童年一直持續到生命的終末,在永無波瀾的靜默當中,他會把自己藏匿得很深很深,不讓別人窺探到自己一絲一毫的所想。
王廣默覺得,在面對苦痛這方面,他已經足夠成熟和安靜。他是個無聲的人,連他的愛慕,都會冰冷無聲地沉淀下去,他甚至不覺得自己的“愛”有價值。
與其說是“愛慕”,不如說他面對宋枝香時,有一種非常濃重的“同病相憐”。
“我沒覺得自己很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