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貧僧”方闊站著不動,他做出一副既悲慟又壓抑的樣兒“是,貧僧是知道他養了一些身殘的人在竹林里,但卻不曉那些身殘的人是何時追隨他的,更不曉他們就是殺玉面判君閻豐里的百鬼。房鈴死后,他親口對貧僧說的,擇一塊清凈地度余生。”
“所以你就把黎家的方林巷子給了他”辛珊思覺太可笑了“你有什么資格處置方林巷子”
一問堵得方闊啞口,他歉疚地又看了眼黎上,遲遲才搬動腳轉身“不管二位信不信,貧僧真的不知小小那么早就養了百鬼。貧僧以為他是在竹林長成之后才招引一些跟他一般身帶殘的人一塊到老。他他怎么會去殺閻豐里”
這茶味千年大紅袍都及不上他醇厚。最后,辛珊思還欲問一事“你有真正想過求助少林,為黎大夫逼出體內劇毒嗎”
沉凝三兩息,方闊回“有,但少林有少林的規矩。”
這個笑話不錯。辛珊思笑說“出家人不是要助佛主普度眾生嗎難道少林拜的不是佛”
問得好,風笑瞥了一記面朝門背對著他們的老禿驢,踢了一腳尺劍。
尺劍上前開門“好走不送。”
沉默了七八息,方闊終還是抬腿出了房間。腰背不甚直,僧衣上有兩針腳粗劣的補丁,再加上他年老瘦削,倒真透著幾分落寞。但黎上知道,這位高僧不但話本寫得好,功夫了得,還極通人心。
將門關上,尺劍看向主上和閻小娘子,反正他是不信那個米掌柜能只根據一冊話本就設計出蘇家這出事,除非那人手眼通天知天下事。
辛珊思雙手抱臂,凝神又細細將事捋了一遍“黎大夫,你說真就這么巧”
“哪有那么多巧事”黎上到桌邊倒了杯水“臨齊蘇家雖自稱說將黃崇吉的手札捂得死死的,但韓震不還是知道了方闊剛對話本的敘述,倒是給了我們一個肯定,林家定下蘇家這門娃娃親時,是知道蘇家藏著精絕的鑄劍之術。”
“但玉芝說,在定下婚期之前,她與林垚少有接觸。”辛珊思不解。想謀鑄劍術,不該讓小兒女多親近嗎
風笑解疑“兩家離得遠,除非林垚長成主動去見。可蘇玉芝又只比林垚小三四歲,待林垚長成她也大了,那就該商議著成親了。一會咱們可以問問蘇玉芝,過去二十年,林家跟蘇家往來如何”
“蘇氏家中藏寶,戒心一定非常高。林家想親近也得有分寸,不然很容易弄巧成拙。”黎上喝了口水“方闊是一個差點成了少林方丈的僧人,他對武林中的恩恩怨怨了解的絕對比我們以為的要多。”
“你是說”辛珊思看著黎大夫“他的話本許是根據一些事實編寫的。”
沉凝兩息,黎上道“很可能。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每回談到話本他總疑疑難難不欲多說。”
“那黎家呢”辛珊思問“真的像他話本里描寫的,奸商”
黎上斂目“黎家的產業我打聽過,遍布很廣,單商隊就有七支,從南到北從北到南地倒貨,布、皮子、木材、糧食、馬駒等都有涉足,每年送去各寺廟的香火多達萬兩銀,也會布善,唯一可叫外詬病的是我祖父曾趁南方洪澇時置了近百頃地。”
“但置田后,黎家也沒叫人餓死。”風笑補充“田從誰那買的,再佃給那家。佃租一成,可比許多地主收的兩成、兩成半低多了。再者,都洪澇了,官家救濟不及時,百姓不賣地等著餓死嗎”
“你們別把窮苦想得太好。”尺劍眉頭擰緊“窮極生惡。我在北地就親眼見過一個富紳被一群窮苦抄了家搶了媳婦殺了娃,只因那富紳在各家日子難過時煮了頓肉,肉香飄出,叫人聞到了。”
“可方闊不是窮苦。”辛珊思道“他寫那本話本時,即將要成為少林方丈。這樣的人,看事觀世態豈能膚淺”轉頭問黎大夫,“黎家置地有惡意壓價嗎”
黎上搖首“據我所知,沒有。而且那年黎家還將別處糧鋪的糧食往南方調,沒有漲價。但”眼神變得幽暗,神色冷清,“在南方打聽的時候,有個老人家說的話叫我清醒。黎家不該把別處的糧食往那調,調了不降價不白送,在一些人來看這就是罪,這就是奸商。”